坐在二樓雅座,茶香氤氳,屏風(fēng)那一側(cè)有琴師撥弦輕彈,琴音裊裊,一室靜雅,但云然此刻的心卻如琴師彈撥的琴弦,腦中全是剛才西域女子遞來的玉牌,那并非是什么稀奇之物,只是一塊成色一般不起眼的玉牌,讓云然震驚的是玉牌上的雕刻的符號,在旁人看來那只是個怪異的涂鴉,但惟有云然知道那是什么。
當(dāng)年云然反攻昆拔,曾派遣暗衛(wèi)潛入昆拔王帳探聽,為了方便傳遞情報,也為了防止他人識破走漏風(fēng)聲,于是自創(chuàng)了聯(lián)絡(luò)暗號,在昆拔被滅后這暗號便被棄用了,惟有軍中幾個親信才會使用,絕不會輕易刻在玉牌上,而剛才那個西域女子,并非是普通人,一定是汨桑有人來找尋自己了。
那個符號,是示警的意思。
莫非汨桑出事了?
想到此處,云然再也坐不住了,抬眼正撞上元承錦細(xì)究的目光,慌忙扯了個謊:“我想再去買些汨桑的物件,剛才也沒仔細(xì)看。”
自剛才攤販處就看出云然神色有異,進(jìn)了茶樓她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元承錦想著莫非是想家了,正不知從何安慰起,見她要去也起身:“我陪你去?!?p> 云然忙出聲阻攔:“不用勞煩殿下了,我去去就回,殿下在此稍候,”說完,匆匆?guī)е诀呦聵嵌ァ?p> 元承錦看著云然匆忙消失的身影,心中不由哀嘆,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把她留在身邊,是不是只是癡夢一場。
云然往那小攤處走去,西域女子見云然走來,不等她走近,徑直起身往后街走去,云然也不動聲色的跟上去,看著她走進(jìn)無人的小巷子,云然吩咐身后的丫鬟在巷口看著,自己疾步追進(jìn)了巷子。
走過轉(zhuǎn)角,那西域女子正站在不遠(yuǎn)處等她,云然走近正要出聲詢問,那女子以汨桑之禮半跪在地:“三公主?!?p> 云然剛才難掩急躁,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凝視此人片刻,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故人,冷聲問道:“你是誰?”
“稟三公主,我是王上暗衛(wèi),奉密令特來尋找三公主?!?p> 姐姐的密令?
在汨桑,王族暗衛(wèi)是以護(hù)衛(wèi)為職,甚少離開任務(wù),除非是特別緊急的狀況,云然當(dāng)年也唯有潛伏昆拔才用過一次暗衛(wèi),此次姐姐下密令任用暗衛(wèi),必定是出事了,云然不由心急了三分,扶起她急問::“王上怎么了?為何要找我?”
暗衛(wèi)回稟道:“王上她……確實(shí)不好了?!币痪湓捵屧迫华q墜冰窖,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殺伐卻第一次止不住的顫抖,姐姐,姐姐怎么會…
“三公主,此地不宜多言,你跟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那里自有人回你話?!?p> 云然咬牙忍住心頭的疑問和慌亂:“帶路。”
暗衛(wèi)將身上寬大的汨桑斗袍遞給云然:“未免引起注意,請公主穿戴?!?p> 云然披上斗袍隨著暗衛(wèi)走出巷子,走近守在巷口的丫鬟低聲吩咐:“你回茶樓告訴九殿下,我有事先離開了,讓他不必再等。之后你先回府,遲些我自會回去?!?p> 凌府的丫鬟皆不是普通下人,知道主人有吩咐不得輕易過問,她雖有猶疑,但還是應(yīng)了:“是,小姐定要注意安全?!?p> 云然略微點(diǎn)頭跟著暗衛(wèi)而去,而這丫鬟亦往茶樓走去。
元承錦等了許久卻見只有丫鬟回來,云然不知去向:“你家小姐呢?”
“殿下,府中有急事小姐先回去了,特遣奴婢前來請罪,還請殿下見諒?!?p> 元承錦聞言,微露失望之色:“既是府上急事,自然該回去,無事?!?p> “謝殿下,奴婢告退?!?p> 桌上茶涼人已走,元承錦終是不死心,喚來宋飛:“去問問守著凌府的人,云然可有回去。”
“是?!?p> 云然跟著暗衛(wèi)一路行至城南,一眼望去皆是舊屋寒瓦,早就聽凌自寒說過,奉仙雖然貴為帝都,也有貧富之懸殊,城南便是貧民困苦之地,但自己從未來過此處,也從未想過會如此蕭條,路邊經(jīng)過的人皆是面黃肌瘦舊衫襤褸,很難想象他們也是這隨國帝都的百姓。
“派糧啦!”一聲高呼,路邊所有的人都朝著聲音來處疾奔,爭搶著唯恐落后。
“今日是城東李府有喜事,李老爺特意派糧,共賀歡喜?!?p> 那些貧民哪會管是誰家有喜,只一心等著派糧,嘴里敷衍的念著:“恭賀李老爺?!?p> 云然駐足看了會,才回身繼續(xù)與暗衛(wèi)緩步往里走去,繞過那些破落院子,最終才走至一處荒院,木門緊閉,草木荒蕪,暗衛(wèi)上前敲門,一慢三快,片刻后才有人開門,暗衛(wèi)與他耳語幾句,這才迎了云然進(jìn)入。
走入院中,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非是住人之處,不過是一處荒廢的庭院,草木青黃,石桌石椅布歪倒在地,唯有院中獨(dú)立一人,背對著無從分辨是誰。
云然心中著急想知道姐姐如何了,見這人故作神秘自然頗不耐:“你是誰?”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沉聲喚道:“阿然?!?p> 云然看著她的面容,仿若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和說話的能力,呆立在那里如石像一般,心中滿滿說不清是驚愕還是喜悅抑或是害怕,她一路上想過千遍萬遍會是誰,但從未想到會是她。直到眼淚迷蒙了雙眼云然才清明了幾分,無措的張口想喚她,嚅囁幾次才出聲:“阿姆?!?p> 汨桑信奉大漠之神,除烏云氏一族王位承襲,另有一名圣巫,祭祀漠神,占卜天象,預(yù)言吉兇,位同副王,與王上共理國事,甚至有些朝代,圣巫權(quán)勢凌駕于王族。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云然面前的便是汨?,F(xiàn)任圣巫——蘭昭,西域蘭氏是大族,不僅在汨桑,她在整個西域舉足輕重。
蘭昭對于云然的意義也是不同,云然的母后聰慧果毅,自嫁入王族就一直協(xié)助王上處理國事,云然和姐姐幾乎算是蘭昭一手帶大的,王后病逝后,云然更是將對母親的依戀都給了蘭昭,阿姆在汨桑語中是類似母親的叫法,姐妹倆就一直喚蘭昭為阿姆。
蘭昭一直將兩姐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般,姐妹倆雖然一母同胞生的相似,但性子卻截然不同,安兒是姐姐,自小恬靜懂事,像極了王后的性子,甚少要人擔(dān)心;但阿然好動愛鬧,性子桀傲,雖然曾經(jīng)戰(zhàn)功赫赫,但也最讓人憂心。
“十年了,過來讓阿姆好好看看?!碧m昭身為圣巫,但在云然面前只是個母親。
云然一步步走近,眼淚如斷了線一般滴滴滑落,走到蘭昭面前已經(jīng)哭成了個淚人兒。蘭昭拉過云然的手,仔細(xì)端詳著她的臉頰,啞聲道:“我的阿然長大了,真好?!?p> 云然雙膝跪地,仰頭看著蘭昭:“阿姆,對不起?!彼龔膩聿皇莻€會去說后悔的人,時至今日她也沒有后悔當(dāng)初自己逃婚的選擇,但是對蘭昭,對姐姐,對父王她有愧疚,愧疚自己的任意妄為,愧疚因為自己的自私棄了他們。
蘭昭知道她的性子,無奈的嘆道:“你只說對不起,卻不曾后悔是嗎?傻阿然啊,為了那樣一個男人………”
“阿姆,我自己選的路,錯了也就自己擔(dān)了,只是對不起你們?!?p> 蘭昭扶起云然,擦去她臉上的眼淚:“你自己選的路,也不用對的起誰。阿姆見你平安就好?!?p> 云然這才平復(fù)了心緒,突然想起姐姐的事:“阿姆,你怎么突然來尋我,是姐姐出事了嗎?”
蘭昭原本平和的面容突然蒼白失色:“安兒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