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正與蘭昭烏云安商量明日事宜,忽聽傳報:“國相大人進宮,說有急事稟報。”
三人一驚,面面相覷,烏云安皺眉疑道:“他怎么現(xiàn)在就來了?莫非有什么謀劃嗎?”
蘭昭起身踱步思量,神色猶豫:“按照康古泰的脾性,他知道此事定會在朝臣面前拆穿,絕不會私下動手,可能只是來試探一二?”
云然起身拿了王袍穿上,又將赤金面具戴上,并無擔憂之色:“我去會會他,他還不敢當面弒殺君王的,若是敢,也就不會等到今日了?!?p> 烏云安心中隱憂重重,難得的厲聲正色說道:“找人通知帛荼在殿外埋伏,若是沒事便好,若是真的有危險,讓他立刻進殿護駕?!?p> 此話正合了蘭昭的意,吩咐莎依去找帛荼,又回身與云然說:“我陪你同去。”
云然心中只覺得她們小題大做,但為了讓她們安心,便也不再推拒:“好,都依你們?!闭f著,與蘭昭往議政殿而去。
議政殿。
康古泰入殿稟報了西南村莊遭受風(fēng)災(zāi),有人命傷亡,受災(zāi)嚴重。
此事算是急報,康古泰漏夜進宮稟報也算合規(guī)合矩,但當?shù)毓賳T已經(jīng)將受災(zāi)民眾安置,也并未發(fā)生暴動,似乎也沒有急切到需要此刻進宮。云然心中疑竇暗生,但也不好表露出什么,只安靜的聽他稟報災(zāi)區(qū)事宜。
“國相既已安排妥當,吾也沒什么意見,就照此安排吧?!痹迫宦犞葹?zāi)事宜并無不妥,便也不多言。
“是?!笨倒盘┐鸬?,但他并沒有半分要退下的意思。
“國相還有何事要稟報嗎?”蘭昭在側(cè)問道,“若沒有事就退下吧?!?p> 康古泰看了蘭昭一眼,繼而以挑釁之色看向云然:“老臣倒有一事想與王上探討?!?p> 他果然是來試探的,云然自然是不怕的:“國相請說?!?p> “老臣近日聽一隨朝商旅說了一個故事,一名女子因不忍老父從軍,于是女扮男裝上陣殺敵,如此數(shù)年經(jīng)沒有人發(fā)現(xiàn),而后更是立下軍功榮歸故里?!笨倒盘┱f到此,神情更顯陰鷙,“隨朝人說這名女子將功折罪,應(yīng)當重賞,不知王上覺得,此女子該罰還是該賞?”
云然假作出慌張的模樣:“一個故事而已,國相大人怎么就上心了,還拿來與吾探討?!?p> 康古泰顧自說著:“老臣以為此女子該殺。無論軍功如何,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p> 蘭昭雙目似霜寒,唇邊噙著一抹冷笑:“國相慎言,有過當罰,有功當賞,功過相抵自然是正道。更何況…這名女子能在軍中立功,可見她勝過男子幾多,強者為王的道理,國相可懂?”
康古泰眼中閃過譏諷之色,語帶不屑:“男子為王才是正道,王上如今沉溺后宮,為情左右,此乃女子弊端?!?p> 云然聽了這話只覺得可笑:“國相此言差矣,若如你這般說,夏桀亡國所為何?北齊后主高緯又如何傾覆?”
“王上如此說,老臣自不敢強辯,只是這冒名頂替的事,不知王上如何看?”康古泰一直繞著圈子說此事,似是試探二人,但云然卻生出一絲疑慮,說不清道不明也沒有來處,覺得康古泰絕不只是試探。
“吾以為,功過相抵自然是無罪,還要重用,物盡其才?!?p> “王上與老臣所想背道而馳,明日早朝可以與眾臣討論,看他們?nèi)绾蜗?。?p> 云然與蘭昭相視一眼,果然康古泰準備明日早朝動手,蘭昭作出慌張的樣子:“一個故事為何要在早朝討論?”
康古泰盯著蘭昭并不開口,只笑著回頭看了看天色,志得意滿的樣子讓云然心中劃過一絲不安。
“王上!”本該在殿外埋伏的帛荼突然闖了進來,聲音凄厲異常,“宸華殿走水了!”
云然猝然起身,一股寒意自后背彌漫全身,身體竟不自主的顫抖。
“宸華殿走水!臣已經(jīng)派人去救了?!辈钡穆曇艚o云然一絲期望,或許沒事。
云然疾步走出殿外,抬首只見宸華殿方向的夜空已被染上了不祥的紅色,救火的喧鬧聲傳來,遙遠而又迷蒙,讓人生出幾分不真切的幻想來。再也顧不得其他,云然大步往宸華殿疾奔,心中只想著希望沒事,希望還來得及。
沖到近處,只見整個宸華殿都已經(jīng)被熊熊大火吞噬,殿門及每一個窗戶都被火焰纏結(jié),宮人侍衛(wèi)忙著救火,但是杯水車薪,并沒有讓大火有絲毫變化。
云然在人群中步履蹣跚地尋找,希望會看到姐姐和薛叔叔,哪怕此刻被識破也在所不惜,只要他們活著。救火的眾人被王上的失態(tài)給嚇到了,但云然也不在意,只惶亂尋找,直到被鄯赤攔住了路。
“不知王上在找什么?”鄯赤明知故問。
云然嚅囁許久,正欲問出口卻被鄯赤的話徹底斷了期望:“宸華殿火勢太大,殿中并無人出來?!?p> 云然瞬間臉色煞白,茫然無措的看向宸華殿,滿目烈火刺痛了雙眼,也扭曲了她最后的理智,不顧一切想沖進去,卻被人死死抓住?;仡^看是蘭昭,蘭昭眼紅如血,手指深深掐入云然的血肉,手臂上的痛意讓她恢復(fù)了一絲清明。
康古泰緩步走來,揚聲道:“幸好王上不在殿內(nèi),若是真有人葬身火海,也定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下人吧。”
云然心中驟痛,目眥欲裂,切齒恨聲:“人命在你眼中是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嗎?”
“只要不是王上,自然是無關(guān)緊要?!笨倒盘┲镜靡鉂M,“火勢兇猛,王上待在此處并不安全,與老臣一同回議政殿等候消息吧?!?p> 蘭昭死死拉住欲動手殺人的云然,附耳低語:“忍耐!”
云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議政殿,每一步都仿佛在夢中,心中只回旋著姐姐的模樣,后悔自己竟沒發(fā)現(xiàn)康古泰的目標在姐姐!
坐于議政殿之上,云然袖中手緊拽著衣角,幾乎要將這王袍撕裂,只恨不得此刻就將康古泰斬殺。
半個時辰之后鄯赤才姍姍而來:“稟報王上,火已撲滅,殿中找到三人的尸首,但面目全非辨認不清是誰?!?p> 云然聽到三人尸首時目光一滯,緊咬住下唇才壓下喉間的哭囈,姐姐,薛叔叔,還有一名隨侍的女使,正是三人。
康古泰看著云然和蘭昭此刻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真的,烏云安就在殿內(nèi),她們施計讓自己知道王上身份有疑,然后明日讓真的烏云安上朝來做實自己的犯上罪名,如今調(diào)虎離山燒死真的烏云安,看她們明日如何去找個烏云安來反轉(zhuǎn)局面。
“宸華殿是王上的寢殿,自然知道這三人是誰,是否只是三個,下,人?”康古泰一字一字,意在誅心。
云然鼻間彌漫鮮血的味道,才覺出嘴唇上尖銳的疼痛,肩上驟沉,是蘭昭的手在給予她力量:“是…是下…人?!甭犜谠迫欢兄挥X得這個沙啞難聽的聲音如此陌生。
康古泰聞言滿意一笑:“既如此,只需禁軍善后便可?!闭f著轉(zhuǎn)身出殿而去,鄯赤也緊跟著離開。
云然呼吸愈發(fā)深重,只覺得胸中的壓抑和沉痛快要將自己淹沒了,驟然起身將書案上的所有東西拂落在地,抬眸看向他們離去的殿門處,眼神陰森可怖滿是嗜血殺意,良久自喉中囈出一聲似猛獸嘶吼般的恨意:
“康古泰!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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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濃稠深沉的連月色也難以化開,這宮城又恢復(fù)了往日初靜,仿佛今日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只有纏結(jié)彌漫在鼻間的焦味,化作心底的冷冽寒意。
宸華殿已經(jīng)化為一片廢墟,殿內(nèi)所有都化為灰燼,空余這不堪的宮殿凄切淋漓,云然站在殿前,心中比這廢墟更為蒼涼,她不敢去想這殿中發(fā)生了什么,更不敢想姐姐在臨死前是如何的絕望。蘭昭在康古泰走后痛哭失聲,從未見過阿姆如此哭過,她以前是那么自矜的人。
帛荼猜到云然會在此,帶著接到消息匆匆進宮的禮扎一同來找,禮扎看著滿目瘡痍不忍再看,帛荼已經(jīng)讓人查了此處無人,便放心說道:“我查過了,殿中有助燃物,所以火勢驟起便兇猛難以救滅,看……”帛荼抬首偷覷云然,見她眼神冷凝,并無悲傷失態(tài),“看尸首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事先已經(jīng)被………所以并無掙扎的痕跡?!?p> 禮扎恨聲道:“是鄯赤!”
帛荼悔聲嘆道:“我只知道康古泰要見阿然,所以派了重兵在議政殿,卻沒想到鄯赤會偷襲宸華殿!他們?yōu)楹螘馈?p> 身后忽傳來急促腳步聲,蒙洛倉惶跑來,看到眼前景象,眼中死寂如灰,因疾奔而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清晰無比,他痛聲自責:“我不該離開的!若我在…”聲音嘶啞而沉痛。
云然轉(zhuǎn)身緩步往外走,一步一步猶如千斤重般,說話寒冽如冰:“明日早朝,按計劃施行。”說著走入夜色中,整個人都如這最深沉的黑墨再難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