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自寒坐在案前執(zhí)筆許久,筆尖墨汁滴落紙上洇暈出墨黑花紋,一如火燒之后的滿地焦黑,南意和北闌站在旁側(cè)心焦不已,自汨桑王身死的消息傳回,凌自寒便沒再說過半句話,面無表情卻掩不住眼中的驚痛,微紅的眼角緊抿的薄唇出賣了他此刻的心神。
北闌南意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情,多年的情誼,如今驟聞死訊也是痛心疾首。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凌自寒將筆重重擱下:“派出所有死士,一定要將此事查清楚。若是……若是真的……是有人加害……”他沒有說下去,但攥緊的手微微顫動,發(fā)白的指關(guān)節(jié)滿是恨意。
南意忍下眼淚:“是,我們一定要為云然報仇!”
在宮中城中皆是流言紛亂之時,云然正在城中一處隱蔽民宅之中躲藏,此處是暗衛(wèi)早就安排下的,并無人會起疑,躲在此處也算是大隱隱于市。
聽著暗衛(wèi)稟報城中境況,云然面上閑適,但心中籌謀并沒有半分松懈,王清以坐在旁邊聽得混亂局勢,由衷欽佩:“你一招假死就搞得隨國都城不安,倒不知他們?nèi)绾问瘴??!?p> 云然一臉不在意:“亂局之下才可釜底抽薪,如今只需要耐心看戲,偶爾添把柴,他們自會斗出個結(jié)果?!?p> “聽說已經(jīng)有人回汨桑傳訊了,你以后身份……”王清以忽然醒悟?!澳悄恪?p> “烏云安身死隨朝,烏云然承繼王位,理所當然。”云然淡泊出口,她早已將一切想好,自此以后她烏云然才是汨桑尊貴的王,才是手握權(quán)勢至高無上的勝者。
見云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王清以卻沒有這般信心,要顛覆一朝掌政皇子哪有不見殺戮鮮血的,只怕風雨急驟已在眼前,自己掙扎十數(shù)載只是為了逃離,卻為了一人又再度踏入,之前的心愿誓言倒是真真成了笑話。
云然見他一臉苦笑,抬手將桌上的糕點遞去:“這是奉仙近日才出名的糖糕,嘗嘗,味道不錯?!蓖跚逡缘晚粗搁g凝霜玉白的花型糕點,眼中已有笑意,也不伸手只就著云然的手咬了一口,細細嚼了贊道:“很甜?!?p> 云然見慣了他曖昧的模樣,也懶得與他計較,將糖糕一股腦兒塞進他嘴里,才覺得暢意:“我之后都不能露面了,就偷的幾日閑好好看這出戲?!?p> “你相信元承錦能做到?”王清以急急灌了杯茶才將嘴里的糖糕咽下,對于元承錦他總有疑慮。
“他一人或許做不到,但有胡氏一族,元承鈺當初如何贏的,如今他也可以?!痹迫徊荒驮僬f這些,轉(zhuǎn)了話題直喊著無聊,于是喚了人擺棋局要與王清以廝殺一回,說是輸了的人要在院中倒立,王清以心中萬千憂慮也暫時擱在一邊,如此,任由外面滿城風雨,倒也不改二人的興致。
此時此刻的奉仙城已是暗潮涌動,驛館走水云然假死之后,朝中亂局已起,流言紛攘,雖然沒有明證指向誰,但那些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猜測才最是傷人,經(jīng)過元承錦暗中派人刻意的引導,就連元承鈺的死也被翻了出來,引發(fā)更多的揣測謠言,而元承銘自然知道任由傳言紛紜,自己只會身陷泥沼難以洗脫,于是命他執(zhí)掌的城中禁防借由調(diào)查驛館一事之名,在城中四處搜尋嚴查,有散布流言者談論者皆被關(guān)押查問,如此殺雞儆猴,確實彈壓了城中流言,無人再敢明著討論此事。
數(shù)日來,元承錦皆冷眼旁觀,事態(tài)發(fā)展至今皆在他意料之中,元承銘的性子暴戾好戰(zhàn),對于流言也只會武力鎮(zhèn)壓,殊不知謠言雖止但人心不服,必會有反噬的一日。思及與胡予知的會面,元承錦頓覺躊躇。
“老臣忠心一片,可昭日月,實在不忍皇家血脈再受屠戮?!焙柚环哉Z慷慨激昂,落在元承錦耳中卻是野心不軌,“若是任由如此陰狠之人掌控朝局,只怕陛下危矣,殿下危矣,隨朝危矣。難道九殿下要任由朝局傾覆嗎?”
元承錦心中不屑,卻還是作出憤慨之態(tài):“我一直身在邊關(guān)甚少參與朝政,但也是皇子之身,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父皇涉險,朝局不穩(wěn)。”
胡予知眼中精芒一閃而過:“九殿下多年未歸,對于朝中人事生疏不識,之后只需按照老臣的安排即可,萬不可擅自行動引了懷疑。”說話間他細看元承錦的神色,見他并無不滿,而是唯唯諾諾應了,便安心信了。
元承錦自然不是隨意可操控之人,只是面上配合演了場戲,心中已經(jīng)了然,胡氏一族并不僅僅是復仇,胡予知和皇后還有這更大的野心。只怕除了元承銘,胡氏才是最大的桎梏。
思慮間,房門輕啟,宋飛疾步入內(nèi):“按照殿下的吩咐,確實發(fā)現(xiàn)有五殿下的人,已經(jīng)盡數(shù)除去?!?p> “胡予知的人呢?沒察覺到吧?”元承錦問道。
“是,我們的人一路護著他們到尸首存放的房間,又一路護衛(wèi)看著他們進了胡府,絕無錯漏?!彼物w抬眸看了看元承錦的冷冽目光,復又低首:“胡予知已經(jīng)知道了尸首的狀況,想來馬上會有行動。”
元承錦冷眸微轉(zhuǎn),卻在看到案上的匕首露出一分柔色,伸手輕拂刀柄,開口卻無半分情緒:“去胡府傳話,我稍后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