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網(wǎng)絡紅人

　　“別老想著擺弄你那臺破電腦當游戲設(shè)計師，你那電腦比網(wǎng)費還便宜。”吳窈窕即使幽默也很煩躁。林銳更不安：“少說，少說，你把我剖了我也沒錢。如果你現(xiàn)在把我剖出一個橫截面，你只會看到浩如煙海的工作文件和半碗填不飽我的面，沒牛肉?！?p>　　因為房租又漲了?！扒舐毶纭弊獾姆孔樱恐魇莻€看上去挺有錢的中年男，平常開寶馬，對屋里的各種修葺還算負責，在漲價問題上卻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澳銈冞@房子原本住了五六個人，本來是小區(qū)不允許的，問題我都扛了。你們的人搬走沒搬走，這與我無關(guān)，租金是地段面積決定的，兩千，真的不能再少，隔壁那套現(xiàn)租兩千三，不信你們自己敲門去問?！?p>　　林銳和吳窈窕也考慮過搬走，說“現(xiàn)在就我們?nèi)齻€人，偶爾張夢妮來，住不了這么大間房子?！钡巧塘縼砩塘咳ィ詈１X得“這里安靜，地段好，菜場超市商店影院醫(yī)院，都在十分鐘圈內(nèi)，而且上下住的都是教授官員公務員，你看來拜訪的人，一個個文質(zhì)彬彬人模狗樣，說明住這里的人層次還行，挺安全的。”林銳和吳窈窕相互看了看，最終都點了頭：“留下吧?！?p>　　“原來房價一千七，現(xiàn)在兩千，漲三百。正好我們仨一人攤一百，誰都沒得跑?！眳邱厚恢鲃犹统隽艘话賶K，林銳也準備拿錢?！暗昧税?，你們倆一個失業(yè)了，一個還沒找到工作，怎么能讓你們出這個錢？三百，我都扛了，我省著點。”李海豹把他倆的手推了回去。

　　吳窈窕不同意：“我知道你工資才被上司坑了兩成……”，李海豹不由分說，把那一百的紙幣塞回她手里：“你們倆，好好找工作，等大家都就業(yè)了，再提扛房租的事，聽見沒！”林銳把自己那一百元放在桌上：“得，這是大哥的命令，房租你交，菜錢得我們扛了，說定了。”

　　工資少，房租高，李海豹不得不打起了干私活的主意。上班的時間他自然是不敢到處找活的，下班后，張夢妮應邀來到他公司，也帶來了消息：“大廣場科技，你聽說過沒有？專做網(wǎng)絡推廣的，他們現(xiàn)在公司擴張，正招著人呢，兼職都成。你過去也做過，就是寫軟文?！?p>　　“模糊聽說過，是不是他們推過那什么‘全國最牛師傅，十秒鐘猛使二十把刀’什么的，網(wǎng)上火過一陣。”李海豹搜刮起自己的記憶，張夢妮點頭：“那是一家老字號餐館重開，需要宣傳，這個軟宣傳過后，生意真好了不少，知名度怪高的，他們聽說你有經(jīng)驗，挺愿意用你的?！?p>　　“我過去寫的是游戲類，都發(fā)在各大游戲論壇，這方面的炒網(wǎng)絡紅人，能行嗎？那些‘大刀哥’、‘熨斗妹’什么的，我……成，我先努力。”李海豹咬了咬牙：“我現(xiàn)在就是一過時286，拼老命也要帶的動WINDOWS 7系統(tǒng)，為了房租，我豁出去了！”張夢妮拍肩鼓勵他：“加油！雖然你這臺破電腦，除了關(guān)機特快，什么地方都卡，我還是對你寄予希望，飛奔吧少年?！?p>　　李海豹第二天中午休息時接到了這個網(wǎng)絡推手公司的電話。“好，還是那樣，選中了一篇150塊，我們絕不坑你！現(xiàn)在我就先發(fā)一個我們的要求到你的郵箱里?！崩詈１蜷_郵箱，對面的人還在解釋：“做這個工作，最好做一個任務表……”，李海豹打斷了他：“這個我懂?！?p>　　但是剛一看到寫文要求，李海豹就不滿了：“怎么能這樣呢！你們怎么能做出這樣的宣傳和論斷呢！這個人他滿車庫的劃人家的車，怎么還能給他唱贊歌呢!”對方有些不屑：“我們寫這些宣傳，又不是為了他，是為了給王正理律師的律師行做宣傳，王律師是他的代理律師!”

　　“他劃那些名車是覺得社會不公平，但是不公平不是蔑視法律的理由！”李海豹依然爭辯，電話那頭很快傳來回答：“王律師那么多賺錢案子都往后推了，偏偏要接這個沒多少錢可賺的案子，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名！我們和律師一樣，沒有對錯，只有客戶的利益。這么說吧，你覺得你實在無法接受，你可以不寫，我們另找人，李海豹，你說呢？”

　　推手公司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如果你接受不了這里的理念，就請走人。李海豹最終答應了：“好，我也就是隨便那么一說，我肯定寫。”公司那方這才滿意。李海豹掛電話，開文檔，但久久下不了筆，緊盯著文章要求發(fā)呆：“我，我這是干什么事啊，我這不是助紂為虐嘛！”

　　他看見手機觸摸屏里映出的自己，頹喪，陰沉，沒有半點生機?！摆w總，走好?！睆堖M城的秘書正在送走客人，“客氣了，請留步”，客人的聲音李海豹很熟悉，那不是趙遠帆嗎？

　　“李海豹！”趙遠帆也看見他了?！耙?，你先回去，我和李海豹聊兩句?！彼虬l(fā)了秘書，和李海豹說起了話?！袄詈１?，讓陽光照進來！抬頭，微笑，前進！”趙遠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失落。“趙總，我見過的有錢人也不少了，但是我就崇拜你，你沒有那些人身上一股拼命為錢的銅臭，你總那么自如，從說話打扮到眼睛的清澈度都像二十出頭，告訴我你怎么做到的？”

　　“叫我遠帆吧。人生這東西，其實就是個交通工具，終點都一樣，看你怎么駕馭。有的人生像自行車，兩個輪子看上去挺細不穩(wěn)，其實騎的越快越不會倒，有的人步行，雖然慢但安全。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只步行、騎自行車，你的視野永遠只是那窄窄的路，永遠對高速公路，對鐵軌對藍天望洋興嘆。你應該去駕駛跑車飛機輪船，你有能力去拼搏去遠眺，你也應該站的更高。但是，你記住，任何交通工具，你以為速度越大風險越大，實際上速度越高風險越低，但那是在平穩(wěn)運營之后，你現(xiàn)在是提速的過程，你必須也必要承擔風險?！?p>　　“過去一個人不守著鐵飯碗而自己找工作發(fā)展，是很時髦的，是一個傳奇，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過來，成了凄慘，現(xiàn)在的孩子，認識的英文單詞比過去多，打扮比過去好，但是沒有了為了國家富強而讀書的理想?！边h帆似乎有些惋惜，“所以，李海豹，我覺得你有理想?！?p>　　“做些違心的事，就是如此?！边h帆倚墻而立。李海豹聽著聽著，就展現(xiàn)了笑容：“懂了！小事的違心是為大事能順心，現(xiàn)在在一人之下，是為了以后在萬人之上！”遠帆將他肩膀一拍，告辭而去。李海豹長出一口氣，大步走進辦公室，動了動鼠標，開始寫起了文章。

　　……“哦，好嘞?！崩詈１玫搅宋恼卤徊捎玫男畔ⅲ跋乱黄彼f著，注意力卻被湊在一起的同事吸引了去。“知道嗎，老總發(fā)脾氣了，有人上班時間干私活，導致整個項目出了大錯！現(xiàn)在全公司查呢！據(jù)說老板已經(jīng)抓到幾個了，今天就要全公司開會！”

　　“成，咱等下再說?！崩詈１睦镆痪o，趕緊放下手機，和同事湊到一塊：“真的，誰被抓……”他還沒問出來，就看見張總陰著臉從辦公室出來，同事頓時作鳥獸散?！俺鲥e出錯出錯！”他的大罵把職員都吼的縮脖子，“看來我睜只眼閉只眼是不行了，誰在干私活，我心里有數(shù)的很！你們?nèi)切╉椖康闹x，混著公司的點，拿著公司的錢，給別人干活！今天徹查！”

　　媽呀，我這剛剛干了一筆，就觸上霉頭了。李海豹裝作看另一名同事，把臉扭向一邊?！颁N售部門我抓了三個，人事部抓了兩個，今天我一個項目一個項目的點名。”說著，張進城抖開了名單。完了，完了，歇菜了，房租，菜錢，車錢，全飛走嘍！李海豹硬著頭皮聽點名。

　　“向菲！閔陽光！你們倆出來！”一男一女兩位同事垂著頭出去了?！皼]有我？沒有我！”李海豹幾乎要跳起來！“躲過一劫！”他極低聲又極興奮的對自己說。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他雙手敲擊著桌板，對著手機觸摸屏里倒映的自己使勁的笑，仿佛比前幾日受到趙遠帆的鼓勵啟發(fā)還高興?！拔覜]丟工作，我有錢付租金，得兒噠噠噠……”他又精力充沛了。

　　但短暫的興奮過后是更多的煩悶，現(xiàn)在再也不敢在上班時間寫私活了，他為了消磨時間，甚至都想到了玩最簡單的“紙牌”游戲?！跋掳嗔恕边^去下班的興奮早消失殆盡，等車又等了一刻鐘，電車晃晃悠悠，半路上“辮子”又掉了，司機在全車的抱怨聲中上去修。車上又有乘客吃東西，李海豹打電話抱怨：“張夢妮，我真要憋死了。我告訴你，當一個煎餅卷大蔥站起來說話的時候，整個車廂里的香水都沉默了。一個月內(nèi)別和我提煎餅?！?p>　　“修好了修好了?！睅煾得γψ伛{駛室時，有幾個乘客冷哼?！斑@都快七點了，我回去還有三篇文章要寫?！崩詈１瑢ψ约赫f，自怨自艾才一半，車忽然又停了，這兒沒紅綠燈啊。怎么，車堵了！“就是剛才修辮子修的，就那一刻鐘，趕上高峰了。”車里有人抱怨。

　　本來就積攢了一肚子氣的司機反駁：“少說幾句，我今天加班都開了他媽十個小時了！”乘客的怒火徹底被點燃：“你自己車出問題，你浪費我們時間了，你就該負責。我回家還要買菜，你說這時間除了爛菜葉酸豆腐還有菜賣嗎？”全車廂在哄堂大笑中怒氣更甚。

　　司機那副忍氣吞聲的樣子沒有了，站起來就要和人打架。全車亂作一團?！斑€開不開車，還開不開車啦！”李海豹大吼，但已經(jīng)沒有人回答他。他忍耐不住，沖下車去喊了出租車。

　　“你絕對繞了我的路！我等會就投訴你！”李海豹和出租車司機吵著嚷著下了車，回到合租屋里，林銳和吳窈窕正要問“這么晚，你……”，李海豹大發(fā)脾氣：“工作！工作！工作就是你光榮的畢業(yè)了，然后為了證明你上課沒打瞌睡而痛苦地活著……”他倆被他的滿面黑氣嚇住，退回自己的房間。李海豹再也沒有了寫文章的力氣，“嗵”的一聲趴到在床上，這小小的房間里就再也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