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的前燈劃破夜色,朝城里一路疾馳。
七月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完全放松,在后座有限的空間內(nèi)盡量舒展著自己的四肢。
坐于中間的青艾佯怒著拍開他的手:“狗爪子,伸這么長?!?p> 七月連忙坐得端端正正。桃子見狀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這么乖的七月,她可是第一次見。
“哎,問你個問題?!逼咴屡み^頭認真的對青艾說。
青艾:“嗯?”
七月:“你究竟將杜鵑怎么樣了?”
青艾:“你這是擔(dān)心她還是關(guān)心我?”
七月:“我擔(dān)心你不關(guān)心她。”
青艾白了七月一眼:“無聊的文字游戲。繞口令誰不會?重新斷句?!?p> 七月舉起手摩挲著后頸:“我擔(dān)心你。不關(guān)心她?!?p> 青艾極力忍住笑:“算你聰明!過關(guān)?!?p> 七月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我用電將她擊暈后,又用防身噴霧延長了她昏迷的時間……”青艾說。
“她昏迷的地方是?”七月?lián)牡膯枴?p> 青艾咬住下唇,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
桃子將頭靠在座椅上假寐。
“她就躺在斜坡下的草地上,離刺槐林非常近。”青艾說,“為了保證我們能安全撤離,同時顧及她的安全,我在她身旁放了一個定時警報器。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自己家了?!?p> 七月笑著朝青艾豎起大拇指。青艾如飲玉液瓊漿,笑得很可愛很得意。
這倆還真是天生一對啊,桃子在心里暗暗想。老人家總愛說什么門當戶對,雖然也是真理,可是與心有靈犀情投意合比起來,卻頓時黯然失色。
鐘叔偶爾從后視鏡中瞄幾個年輕人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七月竟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覺一一越看越喜歡。
幾人依舊被鐘叔送到了青艾家里。體貼的鐘叔從后備箱里拿出了早早準備好的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并幫著拎進了青艾家的廚房。
“知青艾者,青艾也;疼青艾者,鐘叔也?!鼻喟_心的圍著鐘叔嘰嘰喳喳,吵得鐘叔直搖頭。
“自己學(xué)著弄點吃的啊?!辩娛咫x開時在門口叮囑青艾,“別總指望著你媽。”
“知道啦!你就放心的去吧??!”青艾笑著挽住鐘叔的胳膊,將他送出門外。
一大男人,總是絮絮叨叨。雖然知道他是好心,也夠煩人了。
七月與桃子坐在客廳等著青艾。
“這次不用吃餅干了。有水果?!鼻喟M來時笑著對他們說,“鐘叔買了菜,可是我不會做?!?p> “我會?!碧易诱f,“我去炒幾個小菜吧,肯定都餓了?!?p> 青艾驚喜的看著桃子:“哇,你很能干哦。我給你打下手,順便學(xué)點廚藝。”
桃子報之以微笑。兩個女孩有說有笑的走向廚房。
“你等著啊,很快就有吃的了?!鼻喟仡^對七月說。
七月笑而不語。等她們走遠了,便干脆閉目養(yǎng)神起來。
葉櫻已被送回了學(xué)校;桃子重新獲得了自由;杜鵑的情況變幻莫測;現(xiàn)在最讓他擔(dān)心的是劉大爺。劉大爺對他是真正的有救命之恩。自己救出桃子到底算不算恩將仇報呢?七月已經(jīng)問了自己無數(shù)遍,卻從沒有過明確的答案。
假若劉大爺熬不到桃子抱著大胖小子回去找他的那一天,自己對劉大爺而言就是罪人。假若自己對桃子的困境置之不理,就根本不能算是個人。
七月微微嘆息。做人是件多么辛苦多艱難的事啊,自己以前卻從來不曾將生活與生存兩個詞放在眼里。
“吃飯了,七月!”青艾走到客廳門口喊,打斷了七月對自己靈魂的拷問,“來餐廳?!?p> “來了?!逼咴抡酒鹕?,摸摸咕嚕直響的肚子,向餐廳走去。
桃子與青艾坐在桌邊,坐上擺放著幾個家常小炒,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七月走近餐桌,故意發(fā)出一聲夸張的驚嘆,被青艾用筷子狠狠的敲了一下頭。桃子見狀不禁低頭竊笑。
“坐下吃啦!發(fā)什么神經(jīng)?!鼻喟凉值?。
“難道你不覺得,你學(xué)做飯才是真的發(fā)神經(jīng)?”七月坐下用筷子夾了片蘑菇放入口中,“不錯,不錯!”
青艾與桃子相視一笑,各自端起了飯碗。三個人同桌吃飯,居然吃出了團圓飯其樂融融的氣氛。
飯后,幾人都興致高昂了無睡意,決定干脆不休息,就在客廳來個促膝長談。
“桃子姐姐,你有什么打算呢?”青艾問。
桃子仰望著天花板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明天中午,先打電話給媽媽報平安?!?p> “為什么不現(xiàn)在打?”青艾好奇的問。
“現(xiàn)在太晚又太早?!逼咴轮钢缚蛷d的鐘,示意青艾看時間。
桃子笑著點點頭:“嗯。媽媽總是早出晚歸,很辛苦。不想打擾她休息?!?p> 青艾羞愧的以雙手捂臉。她給媽媽云萍打電話總是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從來沒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都是做女兒的,為啥桃子就懂事得讓自己感覺沒臉見人呢。
七月望著青艾啼笑皆非。
“你想過報警嗎?”桃子問七月。
青艾放開手,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七月,等待著七月的回答。
七月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是幾個意思?”青艾給了七月個白眼。
“一時說不清。”七月頓了頓,“先休息吧,我累了?!?p> “切!”青艾發(fā)出鄙夷之聲。
“桃子姐姐,你與我作伴吧,”青艾牽著桃子的手,回頭對七月說,“你睡二樓客房,哪間都行。
劉大爺家。
黎明已近,東方隱隱露出魚肚白。
劉大爺坐在家門口,老淚縱橫。
善良而溫順的桃子終于走了。她默默的陪伴了他三年,是他的災(zāi)星,也是他的希望。
今晚桃子與七月在樹林中的一番對抗與對話,被尾隨而至的劉大爺一字不漏聽了個清清楚楚。他的滿腔憤恨被七月最后的“大胖小子“四個字消解得無影無蹤。
他不恨桃子也不恨七月,只恨翻覆無常的命運。他為了要個孫子,卻搭上了兒子的性命。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至愛親人?
村里人也不會善罷甘休。他老劉家買來的兩個女人都不見了,活不能交出人,死無法交出尸。村民們再愚昧,也能猜得到她們都跑了。而他老劉就是共犯,違背了村規(guī)和民約。罪無可赦!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村民有錯。那幾個逃跑的孩子也沒有錯。那么錯的究竟是誰?
劉大爺左思右想無比糾結(jié)頭痛欲裂。罷了,與其活得死氣沉沉,倒不如一了百了來得痛快。至少到地府里,他也是有家有室的鬼,不至于孤苦伶仃哩。
他顫顫巍巍站起來,進入臥室,在床底下一陣摸索,哆嗦著提出個瓶子。他將它在手中攥緊,走向老伴安眠的地兒。在老伴身旁,還睡著他們親愛的乖兒子。
誰敢說團圓不是大好事呢。他管不了百年香火,只想陪著老婆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