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父皇死了！
江離一頭汗。
他是在怪成雪融只會發(fā)弩箭、跑得也不快嗎？
還有，是誰說他打不過郭顯仁的？
明明是成雪融攔著不讓他打郭顯仁的好嗎！
江離差點就被烏伽什這一套清新脫俗的腦回路給打倒在地了。
“其實，江離說得對?！碑?dāng)歸忽道。
成雪融心想，當(dāng)歸莫不是要闡明和江離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自己的清白辯解，卻聽當(dāng)歸道：“郭顯仁不會放棄追殺我們，沿途府州縣又這么多，郭顯仁想要多少人、多少馬都不是問題。而我們有所顧忌，不敢傷郭顯仁，放不開手腳去和郭顯仁對抗，只怕難敵?！?p> “那主子，不如您亮出身份，讓郭顯仁后悔后怕，反過來跟您求饒?！苯疸y花提議。
“反正皇上和太子妃都知道您身份了，再讓郭顯仁知道也無妨吧?！毕目莶莞胶汀?p> 江離輕哼，烏伽什點頭，這就是他們覺得很有道理的表現(xiàn)。
“郭顯仁才不會跟我求饒……”
成雪融無意識喃喃低語，恍惚間總覺得金銀花、夏枯草說的話是有什么不對的。
可到底是什么，她卻想不起來。
她下意識地望向當(dāng)歸。
當(dāng)歸揚鞭策馬，肅然目視前方，時不時轉(zhuǎn)頭看她一眼，眼神十分擔(dān)憂。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就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以賽過寒蠶蠱千倍萬倍的冷，在一眨眼間，凍僵她四肢百骸。
連胸腔里跳動著的那顆心，都在瞬間徹底涼透了。
成雪融猛然后拽雙韁。
馬兒嘶鳴，兩只前蹄高高揚起，在空中胡踢亂蹬。
成雪融本就方寸大亂，再讓馬兒這么一折騰，自然就摔了下來。
幸得當(dāng)歸一直注意著她。
她早慧之名如雷貫耳，幾個月相處下來，他也不止一次見識過她的聰慧急智，連他都想得到的事，她又怎會想不到？
一旦她想到，準(zhǔn)得出事！
果然，便見她慌慌張張地驟然勒馬，反被馬兒給甩了下來。
當(dāng)歸果斷棄馬，接著她、護(hù)著她，和她一同滑落路邊荊棘叢中。
這時，才傳來烏伽什驚呼“阿姐”，金銀花、夏枯草大叫“主子”，還有江離喊他“當(dāng)歸”的聲音。
他一手扣著她腰緊貼自身，一手按著她腦袋壓在頸間，讓她不至于被荊棘劃傷。
而成雪融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氣，軟趴趴地由他抱著、一路向下滑著。
依稀仿佛，聽見她低聲啜泣的聲音。
就這樣滑了一段，才終于卸去了墜馬、墜坡之力，二人落到了一片地勢稍緩的荊棘地上。
當(dāng)歸借勢坐起，卻是將成雪融懸空橫抱于身前，再次護(hù)她免被地上荊棘劃傷。
他顫聲喚她：“姑娘！姑娘！可有傷到哪里？”
“我要回去……”成雪融聲音哽咽，果然是哭了。
她渾身不可控制地顫抖著，無力地?fù)]著雙手。
“姑娘，”當(dāng)歸按住她，“姑娘既然想到了，也就該明白，鎏京，您回不得?！?p> 他目光堅毅，不容置疑，對成雪融緩緩搖頭，“您萬萬不可自投羅網(wǎng)！”
“可是，我父皇死了！”
成雪融嚎啕大哭，拽著當(dāng)歸前襟，失控地喊道：“衛(wèi)子凌！你知不知道，死的那個是我父皇！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見父皇最后一面！”
當(dāng)歸沒有反應(yīng)，沒有動，由著成雪融激動著、哭嚎，緊緊護(hù)著她，沒將她放下。
“衛(wèi)子凌！”
“你放開我！”
“我的馬去哪了？”
.
“你的馬在這兒?！焙鋈唬x的聲音傳了過來。
冰冷、凌厲、令人心生畏懼，與往日的慵懶從容全然不同。
顯然，他是聽見成雪融喊的話了。
“姑娘，請您冷靜一下！”
當(dāng)歸一聽江離聲音，立刻放下成雪融，方才的溫和包容全不見了，嚴(yán)厲地攫住她雙腕，沉聲對她喝道。
他知道，江離又動氣了。
今晚，令江離動氣的事可真不少。
他堅信，以成雪融的聰慧，肯定已經(jīng)識破了他們的身份，但他不確定江離是否也是這么想的。
他不驚訝成雪融會喊出他的名字，也不介意成雪融喊出他的名字。
可他拿不準(zhǔn)，他不知道若是成雪融接著喊出江離的名字，江離會如何。
畢竟，數(shù)年如一日，江離他心意堅定，未曾有過絲毫動搖。
為免成雪融莽撞闖禍，當(dāng)歸趕緊開口安撫，“姑娘，您的父皇已經(jīng)死了，就算讓您見到他最后一面又能如何？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您還活著，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您再想想，我們在寅虎縣呆了那么久，可曾有見到朝廷發(fā)出詔文稱皇帝駕崩？即便是知道您身份的梁太子妃，她明知您在張都府中，明知您被郭顯仁當(dāng)作張氏反賊一路追殺，她都沒有派人來支援您，或是召回郭顯仁放您安生，可以想見，如今的鎏京已落入敵手，您萬萬不可回京！”
成雪融愣怔著。
剛才，她就讓江離的忽然出現(xiàn)給驚著了，現(xiàn)在更讓當(dāng)歸的一番話給嚇住了。
“我……梁姐姐……”她語無倫地，淚如潮涌。
江離立于一邊，冷眼旁觀。
當(dāng)歸又道：“當(dāng)然，也有可能您父皇并沒有死，只是遇刺，受傷了而已。如此，您更該遠(yuǎn)離鎏京，徹底迷惑敵人，令他們放松警惕，停止對您的親友下手?！?p> 成雪融絕望地閉上雙眼，搖頭。
不可能的。
張都刺殺她父皇一事本就疑點重重，她原本以為是張都被陶氏母女下毒、控制，成了陶氏母女借過來殺人的那把刀。
現(xiàn)在再想想，應(yīng)該是她父皇要殺陶氏母女，被陶氏母女識破，反而被殺，而張都不過是被栽贓、被迫替陶氏母女頂罪了而已。
否則，她被郭顯仁一路追殺出城，在距離鎏京那么近的寅虎縣呆了那么久，怎么會不見她父皇有任何反應(yīng)？
她父皇不作反應(yīng)，還有可能是遇刺受傷、昏迷不醒，可連知道內(nèi)情的梁師贊都沒有反應(yīng)，那就不妥了。
“只怕，梁姐姐已是自身難?！?p> 成雪融抱膝低聲說道，坐在荊棘叢中，嬌小瘦弱的身軀蜷縮成了一團。
這時，烏伽什、金銀花、夏枯草三人也終于尋了過來。
方才當(dāng)歸護(hù)著成雪融滾入路邊荊棘叢，江離、烏伽什分頭去找人，金銀花、夏枯草則留下安撫馬匹。
江離聽聲尋跡，當(dāng)然很快就找到了人，可烏伽什慌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最后還得靠著金銀花、夏枯草二人找到他，帶著他一路過來。
“阿姐，你有沒有事？”
烏伽什滾鞍下馬，踉踉蹌蹌奔了過去，也顧不得地上荊棘刺人，半趴在了成雪融身前，急了聲地問她。
見她不動，又伸出手，卻見她將自己抱成了一團，他于是遲疑了，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的手該落到何處。
金銀花、夏枯草便在這時趕赴上前，不著痕跡地將烏伽什隔開，一左一右將成雪融扶了起來。
成雪融閉著眼，眼淚還在淌。
“我現(xiàn)在很亂……”她有氣無力說道：“問當(dāng)歸，接下來都聽當(dāng)歸的?！?p> 當(dāng)歸并不敢應(yīng)，斜眼去望了望江離，江離臉雖冷著，卻始終沒有出言反對，當(dāng)歸便懂了。
轉(zhuǎn)向成雪融作揖，“謝姑娘信重。姑娘本是想去西南的，那我們便一路南下去西南吧，只是，不走官道、不過城池、不進(jìn)村莊?！?p> “嗯?！?p> 她只是有些混亂，怕思慮不周才讓出決策權(quán)，也是想以此表示對當(dāng)歸的信任，并不是真的就傷心傻了。
此刻當(dāng)歸一說，她立刻就明白了當(dāng)歸的意思。
當(dāng)歸是算定郭顯仁會對他們窮追不舍，因此選擇這樣的逃亡路線，果斷絕了郭顯仁招兵招馬、擴大隊伍的可能性。
且，郭顯仁雖有行軍經(jīng)驗，卻因郭家軍是屬水軍，更加擅長于水戰(zhàn)，反之，在叢林追蹤、在野外求生，則必是他的短板。
而他們這一方，雖說連行軍打戰(zhàn)的經(jīng)驗都沒有，但有四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殺手，再加一個在深山長大、擅長蠱、毒、醫(yī)三道的烏伽什，可說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有勝算了。
衛(wèi)子凌“萊安小神童”的盛譽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往日里他雖不聲不響的，但點點滴滴細(xì)微處，處處透著大智。
當(dāng)然，她成雪融早慧的美名也不是虛的，適當(dāng)表示信任之后，也應(yīng)該讓衛(wèi)子凌知道她只是大智若愚。
便拍著烏伽什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十五，接下來的叢林大作戰(zhàn)，可就看你了?！?p> 烏伽什：“……”
成雪融再看，才終于看清了當(dāng)歸臉上的條條血痕，還有他左肩以下那半幅衣裳，都碎成了布條，布條下一片猩紅潮濕。
反觀自身，除了發(fā)髻、衣飾凌亂了些，顯露在外的臉龐和雙手可是絲毫不傷。
她支支吾吾喊了一聲：“那個，當(dāng)歸……我……對不起，謝謝你?！?p> 是她不夠冷靜，才會墜馬墜坡，當(dāng)歸之所以會受傷，都是為了救她。
當(dāng)歸對她笑笑，另取了件長袍披上，“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會跟小侯爺收錢?！?p> 他說完，率先上馬，舉目四下搜尋，同時說道：“天快亮了，趁著郭顯仁還沒追來，我們要布置一下，然后盡快離開。夜路難行，當(dāng)走大道，但白天視野開闊，為避免郭顯仁遠(yuǎn)程放箭，天一亮我們就得入?yún)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