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夏荷小姐
“周副隊(duì)長,您這是什么意思?”
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余傳干巴巴的聲音倒傳了來。
成雪融猛地再睜開眼,就見余傳攫住了周沈慎的手,周沈慎手握的那把匕首正對著自己的心口。
只差分毫。
成雪融在內(nèi)心里喘了口大氣。
但面上鎮(zhèn)定,仿佛并沒有匕首對著她心口,也沒有兇神捏著她小命。
只聽余傳冷聲說道:“本王何時(shí)懷疑桀王了?本王不過是覺得桀王殿下著了欒國舅的道而已。”
剛才還是卑躬屈膝、低聲下氣的,這會兒已經(jīng)自稱本王了,腰桿兒直了,語氣更硬了。
周沈慎讓余傳這前恭后倨一番變化給氣得五官都扭曲了。
“我四哥會著別人的道,怎么可能?”
周沈慎咬著牙應(yīng)道,半瞇著的眼射出危險(xiǎn)的光,讓人毫不懷疑他下一刻就要開始虐殺。
成雪融可不會給他機(jī)會來虐殺她。
她小心翼翼避開匕鋒,昂首、轉(zhuǎn)身,闊步跨過回廊欄桿,搖搖欲墜站在了欄桿外圍。
腳尖已經(jīng)懸空,腳下就是鱷池。
“殿下啊,沛寧倉已毀,董侍郎已逃,屬下不辱使命,但既落于敵手,最恐不能全節(jié),愿葬身鱷魚之腹,以全保家衛(wèi)國之義?!?p> “鱷魚啊,我丹心一片,感天動地,若你等有義,當(dāng)留我全尸,讓我死也死得有尊嚴(yán)?!?p> 信誓旦旦,回聲朗朗。
僵持著的余傳與周沈慎不可置信地看著成雪融。
只見她說完,便毫不猶豫地?fù)渫ㄒ幌绿M(jìn)了鱷池。
水聲嘩啦啦地響,在夜深人靜中,顯得分外刺耳。
可等了許久,仍沒等到水聲再起。
余傳正自納悶,不知道往日里那餓得連塊石頭都要搶著吃的溪鱷怎么不動了。
難道還真有義了?
就聽到回廊底下成雪融尖聲大叫:“余傳!你弄幾條死鱷魚來騙我,你要讓我求死不能是不是?”
死鱷魚?
余傳一驚,探頭一看。
果然!
成雪融還保持著被反綁了雙手的姿勢,坐在沒過腰腹的濁水里,抬著腳正使勁地揣著一條巨大溪鱷的頭部。
吃飽一頓管十天的溪鱷,健碩、巨大、兇猛、殘暴,與周沈慎不相上下的溪鱷,怎么忽然之間、說死就死了呢?
是舍生取義嗎?
余傳愣住了。
周沈慎也愣住了。
“大將軍王,大將軍王!”
忽然,建元兵來報(bào):“大將軍王,鎏京有變,皇上請您到前廳議事……”
“周副隊(duì)長,周副隊(duì)長!”
接著,周堯兵也來報(bào):“周副隊(duì)長,鎏京有變,說是……”
那建元兵附在余傳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
那周堯兵也附在周沈慎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
余傳“啊,啊,?。 边B連驚呼。
周沈慎“嗯,嗯,嗯!”哈哈大笑。
“我們走!”周沈慎意氣風(fēng)發(fā)、趾高氣揚(yáng)地離開了。
余傳黑沉著臉,甩甩袖子也要離開。
“等等。”他忽然頓步,探頭又瞧了瞧泡在濁水里的成雪融。
“把她撈起來,關(guān)進(jìn)……軟禁到夏荷院,撥兩個厲害些的丫鬟過去,好生看守著,不許她死?!?p> 親兵應(yīng)諾。
成雪融倒糊涂了。
她知道自己不會死,但決定留下來、決定為董志林他們爭取逃亡時(shí)間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面對嚴(yán)刑拷打的心里準(zhǔn)備。
內(nèi)心里,她已不敢再妄想離間建元帝、余傳與周堯、北越的盟友關(guān)系,所有的試探、胡謅、離間、誤導(dǎo)、故弄玄虛、裝神弄鬼,都只是為了保護(hù)自己免受折磨而已。
她就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大目標(biāo)就是被關(guān)進(jìn)大牢,千萬別去實(shí)名體驗(yàn)?zāi)鞘罂嵝叹秃茫?p> 結(jié)果,余傳要軟禁她,還撥了丫鬟來“伺候”她。
雖然,這個“伺候”不是捶腰捶背,但也肯定不是酷刑折磨,因?yàn)橛鄠髡f不許她死。
鎏京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間接地讓余傳不想她死了呢?
成雪融還在琢磨著,奉命來撈她的將士走過來了,卻不管她,搶著都去看那一條條忽然暴斃的溪鱷。
她這才想起了什么,艱難地從泥塘里站了起來,晃著手臂,試圖甩掉手上的黏黏糊糊的泥漿。
“喂!快給我松綁!快帶我上去!把我關(guān)進(jìn)夏荷院,給我備清水,給我拿衣服,我要洗澡!”
臟死了!
聽說鱷魚生活的地方會有很多病菌,她在水里泡了這么久,不會被感染吧?
應(yīng)該不會,她百毒不侵,又有紅蔓蛇賜予她劇毒無比的血,才能讓她僅憑著劃破傷口、往水里放血,就毒死了六頭大溪鱷,是吧?
可糊了一身臭烘烘的泥,也怪難受的。
“快來??!我的兩個丫鬟呢?快來伺候本宮沐浴!”
.
成雪融被人從鱷池里撈出來,送到了夏荷院。
抬頭是一片天,低頭是一個院,走到哪兒屁股后頭都跟著兩個丫鬟。
自此,她開始了在滿園的軟禁生活。
這對她來說實(shí)在是太折磨了,尤其是,明知道鎏京出了大事,卻不管怎么探聽都探聽不到。
她就這么一直內(nèi)心煎熬著、表面淡定著,度日如年地熬到了七月初三。
這天,成雪融剛吃過早飯,正懶懶地躺下,打算再睡個回籠覺,就聽到太監(jiān)捏著嗓子高聲通傳。
“皇——后——娘——娘——駕——到——”
她沒起來,就半躺在榻上等著駕到,結(jié)果駕了半天,院門口還是沒有動靜。
夏荷園里僅有的兩個丫鬟倒是殷勤。
一個搬凳子、鋪墊子,一個備熱茶、上點(diǎn)心;
完了還互相檢查了一遍對方的儀容儀表,扶正發(fā)髻、拉直衣擺;
才踩著小碎步去院門口跪著。
直跪到裙擺又有褶子了,才終于迎來了皇后娘娘。
成雪融沒有動,就饒有興致地看著。
毫不意外,坐在轎輦里滿頭珠翠幾乎壓斷頸椎的所謂皇后娘娘,就是昔日鎮(zhèn)南候余傳的嫡長女、昔日的忠親王繼妃,余萬棠。
四面轎簾高卷,轎夫又走得極慢,成雪融便清晰地看到余萬棠下巴微揚(yáng),端坐轎中。
轎輦之外,前后左右數(shù)十宮人逢迎簇?fù)?,聲聲高呼娘娘千歲。
轎輦之上,她眼神傲慢,神色輕浮,一臉小人得志樣兒。
成雪融見了,就在心里呸了一句:富人窮了不走樣,jiàn人貴了不像樣。
踩著宮人的背下轎輦,扶著宮人的手進(jìn)大堂,余萬棠做足了皇后的派頭。
只可惜她顏值不夠、氣質(zhì)難湊,既沒有中宮郭皇后的端莊,又沒有東宮太子妃的大氣。
怎么看都是九塊九包郵送的。
成雪融八風(fēng)不動,依舊半躺在軟塌上,了然而戲謔地看著余萬棠。
余萬棠并不信眼前這人真是瓊英公主,但從前被瓊英公主耍得太狠了。
此刻只要看到瓊英公主的臉,哪怕是假的,她心里都有些怕。
更何況,眼前這個長相酷似瓊英公主的女刺客,比瓊英公主本尊還不知厲害了多少。
建元帝在她手上傷了,沛寧倉在她手上沒了,連董志林都變戲法一樣地讓她給變走了。
這樣“惡貫滿盈”的女刺客,余萬棠可不敢要求她下榻來行禮。
便裝作沒看到她,自己在中堂坐好了,清了清嗓。
“三位合稱沛寧三美,皇上仁義,不忍見美人失教,便差了本宮來,粗略教授皇家禮儀?!?p> 成雪融這才將目光從余萬棠身上移開,望過去,果真在堂中見到三位不著宮裝的小姐。
確實(shí),都是美人,一等一的美人,素顏也能吊打余萬棠幾條街的那種。
“剛好,夏荷小姐也需要學(xué),”余萬棠繼續(xù)說著,眼角余光掃了成雪融一下。
“你們一起罷,這皇家禮儀授習(xí)課便設(shè)在夏荷院。”
除了成雪融和站在中堂的那三位小姐外,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齊刷刷地應(yīng)諾。
然后,那三位小姐也望向成雪融。
成雪融有點(diǎn)懵了。
“你叫我夏荷小姐?”
想了半天,成雪融才想明白余萬棠在說什么。
也是,她就一直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大成瓊英公主,大名成雪融,無奈沒人信她啊。
她就等于沒有名字,可人活在世上,總得有個代號。
因?yàn)樗卉浗谙暮稍?,于是,夏荷小姐就成了她的代號了?p> 可她不喜歡這個代號。
雖說“小姐”一詞在這天藍(lán)水清的世界里乃是指的大家閨秀;
但她深受前世文化影響,總覺得“小姐”不是個好詞。
她一聽別人喊她夏荷小姐,她就錯覺自己是個青樓女子。
她很無奈,也很耐心地問余萬棠:“你失憶了么?以前見著本宮,你哪一次不是阿諛奉承地賣力討好,現(xiàn)在你老爹造反、夫君謀逆,封了你個有名無實(shí)的皇后,你就忘了曾經(jīng)自己的厚顏無.恥了?”
“大膽!”余萬棠身后兩個粉色宮裝的丫鬟齊聲厲喝。
成雪融認(rèn)得,那是余萬棠的貼身丫鬟,自小就服侍余萬棠,后來還跟著余萬棠嫁到忠親王府去了。
“余琪,余瑤,本宮記得你們,賣身侯府、為奴為婢,還要摒棄本姓、隨主姓余的下人嘛!”
“喲,看不出來呀,你家小姐對你倆還挺好的,從鎏京逃出來,忠皇叔那些侍妾她一個沒帶,就帶了你倆,肯定是你倆很會服侍人,服侍得你家小姐都舍不得你倆了,是不是?”
成雪融笑嘻嘻地對余琪、余瑤二人說著,忽然神色一轉(zhuǎn),哎喲一聲。
“不對,你倆是繼王妃的大丫頭,也是王爺?shù)耐ǚ垦绢^!”
“哎呀呀不得了了,我明白了!你倆果真會服侍人,是服侍得你家王爺舍不得你倆!”
“大……大膽!”余琪、余瑤臉青了,同樣的兩個字,說出來再沒了氣勢。
因?yàn)橛嗳f棠的臉已經(jīng)微黑。
“跟這等癡心妄想的冒牌貨啰嗦什么!”
余萬棠不耐地?cái)[手,“趕緊開始吧?!?p> “是?!庇噻髑勇晳?yīng)了。
轉(zhuǎn)過身才揚(yáng)聲喊:“沛寧府知府伍仕群表外甥女林品竹上前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