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女為悅己者容
“我有必要嗎?”
“你知不知道,在這圍墻之后,在這武湖府中,有多少士兵日夜巡視著,又有多少士兵隨時準(zhǔn)備著?”
“你是覺得你逃得出這座小院、逃得出武湖府?”
“還是你覺得我目光毒辣,固執(zhí)地認(rèn)為已經(jīng)被殿下軟禁在這里的你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價值,值得我專程派個人來監(jiān)視你?”
成雪融聽了這誅心的話,緊緊咬著唇,用力地閉上了眼。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活著的必要了,這個不用你來提醒我。”
她身軀搖搖欲墜,咬著牙、低著聲。
“可我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剩下這幾天,我也不過是想過得舒心點而已?!?p> 周莫看她如此,忽然又覺痛心不已。
他柔聲道:“阿儺,你放心,益珠不是殿下的人,不是我的人,甚至不是周堯國的人?!?p> “她就是武湖府里一家鏢局的下人,就懂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別的不行,也就能爬爬這圍墻而已?!?p> “二哈,”
成雪融緩緩睜開眼,無助的眼中水光朦朧,臉上冰霜漸消,換上更讓人心痛的哀求。
“我信你,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信你就是了,你……”
“別叫我后悔……”
“我這輩子快到頭了,你就算騙我,也請努力地騙我一輩子,好嗎?”
她神情凄楚,說這話,似乎是信他,又似乎不信他。
這一刻,周莫的心抽了抽,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樣難受。
于是,一句話脫口而出:“我沒有騙你!”
頓了頓,又道:“益珠真的是武湖府當(dāng)?shù)冂S局的下人,她來,就是來伺候你的?!?p> “好,我信你?!?p> “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被人跟著?!?p> “她不是會翻圍墻嗎?”
“你就讓她一天三頓進來給我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就行了?!?p> “我想多些自由的時間。”
“……”周莫最終做出讓步。
“好吧,就讓她一天三頓進來給你做飯,幫你收拾收拾屋子,其他時間你就自己呆著?!?p> “嗯?!背裳┤谶@才應(yīng)了。
聲音中仍帶著些冷意,對周莫那好不容易熱絡(luò)起來的態(tài)度又冷卻了下去。
周莫見狀,無奈低嘆。
對于她的矛盾與糾結(jié),他自認(rèn)為完全了解。
她快要死了,她想為自己活一次。
她向往他對她釋放的溫暖;
即使并沒有真正地、完全地相信他,她仍舊欺騙自己、麻痹自己去接受他。
但這必須是在她沒有被觸碰到底線的前提下。
不得不說,大成太子培養(yǎng)的這個死士,真的很優(yōu)秀。
她忠心、冷靜、無畏,即便芳心被攻下,所知的情報依舊揣得牢牢的。
除非,他能連她的忠心也攻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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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珠去做飯,周莫為了哄成雪融,撿了很多外面的趣事、閑事來說。
成雪融心情果然慢慢開朗了,一邊吃著他帶來的西南水果,一邊又給他普及了相關(guān)的西南水果知識。
不久,益珠送了飯菜上來。
算不上豐盛精致,但美味營養(yǎng),都是些養(yǎng)氣補血的。
可見在食材、菜式選擇上,周莫是花了心思的。
周莫囑咐成雪融好好吃飯,自己則帶著益珠先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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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墻外,胡迪正在等著。
見周莫出來,還帶著益珠,便問:“殿下,是那俘虜起疑了?”
周莫搖頭。
胡迪有點懵。
誠然,殿下這一招攻心計使得極不錯。
建元帝、余傳、周沈慎、余萬杭,這么多人都審過這個夏荷,可沒一個人能有收獲;
結(jié)果就他家殿下一出馬,這才幾天,出身來歷都挖出一大半了。
可殿下每一回眉飛眼笑地翻過圍墻去,再翻回來時,卻是愁眉不展。
他作為貼心好屬下,問殿下愁什么,想幫殿下分憂,殿下又總是搖頭。
現(xiàn)在,胡迪看著周莫那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樣,生生地就壓下了那股子追問的沖動。
問啥呢,再問,殿下也只有搖頭。
倒是周莫問他了。
“胡迪,派去竹桐山周邊查探的人,可有消息回來?”
“還沒。但殿下您定了五日之期,最晚后天就能有結(jié)果了?!?p> “嗯。有結(jié)果第一時間報上來?!?p> “是?!?p> .
次日一早,成雪融醒來,鼻尖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睜開眼,看到益珠站在外間桌子旁,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樣美味的早飯。
她難受,她想哭。
持續(xù)地失血,嚴(yán)重的貧血,她正是需要吃好點、吃多點的時候。
偏偏就被周莫關(guān)進了這個破院子,先是克扣了她的糧食,讓她只能頓頓喝粥、頓頓白菜燉臘肉;
后來周莫屈尊給她做飯,她為了表現(xiàn)得奄奄一息,美食當(dāng)前都不敢放開了吃。
太折磨了!
包括現(xiàn)在也是,面對著一桌子早飯,肚里空空只有饞蟲蠕動。
而她卻只能淺嘗輒止,她的內(nèi)心哀嚎不止啊。
她暗暗抹了一把辛酸淚,一臉悲痛地坐下吃飯。
益珠在邊上伺候著,她便一邊吃一邊問益珠。
多大了?
真是武湖府人?
家住哪條街?
家里幾口人?
鏢局名字叫什么?
都有什么人?
各有什么性格特點?
武湖府又有什么著名景點?
益珠一一答了,沒有破綻。
成雪融知道,一會兒益珠會把這些對話一字不落地轉(zhuǎn)述給周莫。
她這樣做,是為了讓周莫知道她并沒有完全相信周莫、接受益珠;
同時也是為了多掌握一些益珠、以及武湖府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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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益珠又來了。
吃中飯的時候,成雪融開始問另一批問題。
見過哈士奇了嗎?
他忙嗎?
忙什么?
喜歡吃什么?
喜歡喝什么?
有什么愛好?
她嘴角噙笑、目光溫柔,事無巨細(xì)打聽著周莫的情況,就好像心里滿滿的都是周莫一樣。
在膝下已經(jīng)有半打兒女的益珠看來,這妥妥地就是情竇初開。
益珠確實知無不言,可她偏偏所知甚少,來來去去所答不過一句,“小的不知道。”
成雪融有點失望,干脆問益珠最拿手的菜式是什么,交代益珠今晚做幾道拿手好菜。
益珠應(yīng)是。
離開后,她把成雪融的話告訴了周莫。
周莫聽完心情大好,痛快地賞了益珠一粒金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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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益珠先來,鉆進廚房專心做飯。
成雪融坐在鏡子前梳妝。
畫眉、擦粉、涂胭脂;
墨黑長發(fā)挽到耳后,裹上絲綢、扎成辮子;
著一身雪白襦裙,配著同色面紗。
她看起來仿若水仙子。
她移步,靜坐在桌前。
益珠將噴香佳肴一道道擺上,要伺候她開飯,她卻道了聲慢。
“等等,等哈士奇來了一起吃?!?p> 益珠退了下去,她就這么坐著,面對著一桌佳肴,愣是等到了天色昏暗。
周莫還沒來。
成雪融心里直罵娘。
肚子好餓?。?p> 你個混蛋周莫!
你想欲擒故縱攻我的心就算了,你干嘛連累我肚子跟著挨餓!
你陰險啊、你不講理!
她忍著饑餓,忍著肚內(nèi)翻滾叫囂的饞蟲,一臉幽怨地一直等著。
終于,等到天全黑透,周莫才終于來了。
成雪融一見周莫,露在面紗之上的一雙眼立刻笑彎了。
起身剛要迎過去,卻不知想到了什么。
臉一板,含羞帶怯橫了他一眼,又轉(zhuǎn)身留了個后腦勺給他。
哼一聲便問:“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晚?”
周莫一見她這仙子般的飄逸清雅模樣,雙眼就先直了;
再讓她這一瞥、這一哼,整個人頓時亂了。
身上各處火的火、熱的熱;
心里又是緊張、又是歡喜;
心砰砰直跳,卻沒一下跳在正常的節(jié)拍上。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雙臂一攬,便從背后將她納入了自己的懷抱。
她似乎天生冰肌,涼津津的,讓他從心底漫出一種急欲紓解的欲.望。
“在等我?”
他問,聲音低沉、喑啞。
“才不是。”
成雪融垂下頭,有意無意地露出頸后一片柔膩雪膚。
“我是沒胃口,索性就不吃了。”
“既然不吃,怎么又坐在桌前?”
周莫含笑反問。
恰好這時成雪融的肚子還非常配合發(fā)出咕咕咕的聲音。
成雪融臉一紅,頭垂得更低了。
周莫哈哈大笑。
“都唱空城計了,還說沒胃口?”
“唱空城計也是你鬧的。”
成雪融拍了下周莫圈著她腰腹的手。
力度不小,那啪的一聲又脆又響。
周莫的手立刻縮了回去。
他都懵了。
這看著嬌嬌柔柔、春心蕩漾的美人兒,怎么一出手就這么狠呢?
哦,難道這和她受過的訓(xùn)練有關(guān)?
當(dāng)別的姑娘小姐在學(xué)著服侍人、造人時,她學(xué)的可是算計人、殺人啊。
可不管她學(xué)的是什么,她總歸是個女人。
女為悅己者容,她肯這樣花心思,就證明她心里有他。
有了他,有了牽掛,她也該有求生的欲望了吧?
周莫迷迷瞪瞪,這樣的念頭在心里劃過,脫口便問。
“阿儺,我一會兒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成雪融一愣,然后咯咯直笑。
“不用了。”
她落座,悻悻扯下覆面面紗,拿起桌上酒壺,便自斟自飲了起來。
一杯酒,她臉上綿綿情意、蕩然無存。
二杯酒,她眼中凄凄目光、云霧暗涌。
三杯酒,云銷霧凝化清淚,緩緩自她眼角滑下。
“阿儺……”
周莫從她手里截下第四杯酒,方才滿心的迤邐都不見了,只剩為她的心痛。
“……我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往后不管時日長久,我都會陪著你,一定叫你每天開開心心的……”
“開心?”
成雪融慘笑一聲,一屁股坐到周莫腿上去,手臂勾著他脖子。
不知是否酒氣上了頭,她雙眼迷離,呆呆看了他半晌。
忽然問:“二哈,都說那種事銷魂噬骨,是這世間最開心快活的……我快要死了,可我還沒有……你,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