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春禮季到了,靈湖國上下都在準備著春季禮的盛宴,國王下令重修了靈湖周邊的棧道,渡銀的圍欄,半空中的鎏金柱,銀轡車馬巡甲開道,連鋪滿了鮮花和福彩的地毯上都閃著祥瑞的光,箜篌輕囀似從水面而出,映著那碧藍色的湖水空明艷絕,熙攘的人群在夾道中俯首獻禮,開啟了靈湖國的一場盛事。
靈湖愿念一向靈驗,大到財富夢想,只要不是為惡的愿望大多都會在春季禮愿念的三到五年得已實現(xiàn),小到傷災病痛,予取予求,這樣似有神明護佑的日子讓民眾既欣喜又擔憂,欣喜的是有所依,擔憂的是有一天不再有所依,所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民眾對靈湖的敬畏便衍變成了“草木皆兵”的維護,焚香獻禮的制度之外,春季禮之余,都是被禁止接近靈湖的,違反者的懲罰也在民眾的請求下一年比一年沉重,唯恐驚擾了神靈。
國王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詩書文墨禮遇國仕,其母是端莊凌厲的正宮;二兒子筑兵拓土人心所向,其母是色厲內(nèi)荏的貴人;三兒子只有15歲,體弱多病,自出生便被命理官測算活不過16歲,其母是國王四十歲那年幽巡在外的偶遇,因為其精致出塵的樣貌溫婉的性格最得國王的喜愛,國王愛屋及烏本來也最是喜歡這個小兒子,奈何他厄命已定,所以眼看著小兒子即將年滿16歲,國王的這塊兒心病也越發(fā)得重了,此番他重修棧道,就是想要親自去靈湖給小兒子許上一愿……
劍射詩書本就是王子們的日常,再加上天賦異常,12歲時的三王子就已經(jīng)以才學冠絕國內(nèi)外了,再加上他的相貌偏偏又隨了其母親,俊美異常,若不是異命加身,恐怕各國求親的公主早就踏破了門檻……
對于各種病痛和已知的厄命他都是一副不痛不癢不在乎的態(tài)度,但是,一個早已得知自己不堪命運的人不在日復一日的恐懼中自暴自棄本就已經(jīng)很不易了,要多么有勇氣才能讓自己越來越優(yōu)秀地一步步走向死亡?……
盛禮之上,靈湖四周的棧道上全部跪滿了信徒,國王華服禮冠攜宮妃宮官們跪拜后心中許道:“愿我兒可以擺脫厄命,繼我王位,福澤民眾?!?p> 禮畢后,國王為表虔誠便把三兒子留下,命其長跪在祭臺之上。眾所周知他是最不可能繼承王位的一個,正因如此,兩位兄長雖明爭暗斗多年卻從來未把他視作對手,反而為討國王的歡心,都對這個病秧子弟弟表面上寵愛有加。
“父王,三弟體弱,不知是哪里惹怒了父王,還請父王開恩??!”二王子看國王命所有人都撤離只留三王子一個人跪在祭臺,眼疾之下忙上前求情道。
“是啊父王,三弟一向心善乖順……”大王子見狀也不甘示弱,只是話還沒說完便被國王抬手打斷,“無妨,都回去吧!”
祭臺上的小王子,從人潮散去跪到夜幕四垂,從萬家燈火跪到夜闌人靜,腿腳跪到麻木的時候,他也并不起身。
在王宮之中,母親每每看向他時心疼的眼神都讓他無比自責,而無能為力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完美地做好國王對他的一切要求,盡可能地給愛他的人一點短暫的安慰……兩位兄長在人前總是對自己極盡愛護,可無人之時自己在他們面前便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日,兩日,三日……
第三日的時候,小王子望著夜幕之下的靈湖,在滿目星空之下隨微風蕩漾起斑駁的光,這種純凈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寂靜竟忽然令他生出一種愜意來……
“凡人不識天入水,滿目星河已沉醉?!毙⊥踝忧謇傻纳ひ魟偮洌闶且魂噭×业目人?,似乎怕打擾這份純凈的愜意,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捂著胸口,把嗓子里的癢意拼命往下咽。終于平息之后他忽然又自嘲似的輕笑出了聲:“終究都會化土歸塵,何必執(zhí)著呢,何必呢……哈哈……”說著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就在小王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拼命游說自己妥協(xié)之時,平靜的湖面中忽然生出一陣輕微的水聲,就像有什么從水下而來……
“你還好嗎?”一個女子的聲音由遠及近,雖然飄忽不定,但是卻莫名地溫暖而有力度。
小王子聽到這個忽然讓自己周身都溫暖的聲音驚訝之余更多的卻是尷尬,他忙收起那些第一次釋放出來的脆弱,穩(wěn)了穩(wěn)聲線道:“你是……誰?”
“已經(jīng)三日了,你跪了三日,我卻未聽到你的訴求?!?p> 月光皎潔,小王子眼中尚未干涸的眼淚像星星墜進了眼睛中一般閃閃發(fā)亮,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心道:“莫非這靈湖中當真有神靈?”
“你說吧……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迸右娝淮穑阌值?,而這次這聲音似乎就在他耳邊,近在咫尺。
“我……其實也沒什么……天命如此,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毙⊥踝宇j喪地輕聲回道。
“天命?”女聲疑惑道。
“對啊,既然你是神明,你竟然沒看出來嗎?”小王子剛說完就意識到這么說話貌似不妥,便又補充道:“我天生厄命,活不過16歲。”
“奧?可我看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并沒有什么厄命?。 ?p> “你……說的,當真?”小王子的聲音中有一絲驚喜,但是很快便又被理智壓制了下去,“謝謝你,但是你不必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碑吘挂患蛔约阂舱J定了十五年的事情,很難被一個聲音的一句話而改變。
“我可以幫你祛除身體的病痛?!迸拥穆曇糁泻鋈挥行┘鼻?,“你不要這么不開心了……”
還未等小王子再說什么,他只覺得一陣清涼的氣體從頭頂而來,順著腦門兒流進身體里,隨著氣體進入的同時也似乎有什么在被抽離,隨后他便覺得周身輕盈,前所未有的舒暢,胸口和嗓子里一直壓制的痛癢也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