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鄧?yán)咸珷斒盏搅隋\衣衛(wèi)傳遞的鄧嘉的書信。
鄧?yán)咸珷敳痖_書信,就著燈光仔細(xì)的看著。奶奶張合湊上來問道:“老頭子,誰的書信???”
鄧?yán)咸珷斂赐陼?,遞給奶奶張合:“還能是誰?當(dāng)然是你寶貝孫兒的?!?p> 奶奶張合連忙接過來看。半晌后,她放下書信,皺著眉頭對鄧?yán)咸珷斦f道:“石三兒,讓你用上好的水田去換旱田?”
“嗯!”鄧?yán)咸珷旤c頭,目光看向屋頂?shù)哪潜K琉璃燈。
“那就聽我孫子的。換就換,不就是幾千上萬畝水田嗎?我們家不差這點錢!”奶奶張合一拍桌子,豪氣的說道。
鄧?yán)咸珷數(shù)纱笱劬粗棠虖埡希苫蟮膯柕?“平常見你扣扣索索的,看見莫子好東西都想搬到家里來。這回怎么這么大方了?”
奶奶張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淡地說道:“我就這么一個孫子,存下來的錢也都是給他的。既然都是他的錢,那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p> “你就不怕養(yǎng)出一個敗家孫子來?”
“那是你要擔(dān)心的事,我只管寵著他?!?p> 鄧?yán)咸珷攪@了口氣:“其實我不怕他敗家,就怕他好心辦事,到頭來卻還被人唾罵?!?p> 奶奶張合抬頭望向鄧?yán)咸珷?“哪個不怕死的敢罵我的孫兒?老身讓他家一輩子都不得安寧?!?p> 鄧?yán)咸珷敁u搖頭,指著桌上的書信說道:“就拿這件事來說吧!置換田地很簡單,難的是怎么抵制不足的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給這些人置換了土地,那些沒有置換到土地的農(nóng)民會怎么想?
即使是我把湖廣地界上的所有的旱田都置換了,那他們就會滿足了嗎?如果有一天他們再求著我,而我卻幫不上他們了呢?他們還會感激我嗎?貪心不足蛇吞象,斗米恩,升米仇。可以施舍小恩小惠,但不能無緣無故施人大恩大德?!?p> 奶奶張合眉頭深皺,問向鄧?yán)咸珷?“那你是不打算置換土地是嗎?”
鄧?yán)咸珷斶€是搖頭:“置換還是置換。但光是置換,不過是治標(biāo)不治本。必須改變那些人的觀念,要把他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
“說的這么深奧,你打算怎么做?”奶奶張合問道。
鄧?yán)咸珷斦酒饋?,從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書放在桌面上,緩緩說道:“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要興學(xué),興實用之學(xué)!”
奶奶張合拿起那本書:“科學(xué)?這是什么學(xué)說?”
“興國安邦之無上學(xué)說!”鄧?yán)咸珷斦f道。
“比儒學(xué)還要厲害?”
鄧?yán)咸珷敼笮?“董仲舒將儒學(xué)比作妙齡美女,那我這科學(xué)便是文能強民,武能滅敵的英才俊杰?!?p> 奶奶張合翻看了幾頁,看得不知所謂,搖搖頭:“興學(xué)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p> “此乃利在當(dāng)代,功在千秋之壯業(yè),縱使千難萬險也必須要砥礪前行?!编?yán)咸珷斦f道。
“那土地就不急著置換,等興學(xué)有了起色,再換不遲?!?p> “不!”鄧?yán)咸珷敁u頭,“現(xiàn)在就換!”
“你不怕人心不足了嗎?”
“不足就不足吧。借著這個機會,我要給石三兒上一課!”
“你要教他莫子?”
鄧?yán)咸珷攪@了口氣:“我們家手握隆平稻,積糧如山,業(yè)有五大工廠、無數(shù)門店,金銀滿庫,且隨時便能變出數(shù)十萬兵馬,說的不好聽一點,哪怕是改朝換代亦不過是反掌之間。
在石三兒看來,我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我把他能做的事,想做的事都已經(jīng)做完了。他全然沒了斗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還要做什么。就像是一顆算盤珠子,撥他一下,他才會動上一下。
所以他做起事來隨心所欲,因為他知道我會替他擦屁股。這樣是不行的,我得告訴他,他爺爺也不是什么神仙,他爺爺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他爺爺也需要他的幫助?!?p> 奶奶張合頷首,又說道:“永樂跑出府去了,你知道嗎?”
“知道。路上還有一群賊人要把她劫走,不過被石三兒身邊的那個叫做裴心的給救了。現(xiàn)在和石三兒在一塊兒呢?!?p> “遇到賊人了?永樂沒事吧?”
“那個叫做裴心的武藝相當(dāng)之高。永樂只是受了點驚嚇,沒別的什么事?!?p> “沒事就好,我叫人把她帶回來?!?p> 奶奶張合正要喊人,但是被鄧?yán)咸珷敂r住了:“算了吧!你把她叫回來,要不了多久她還是會跑的。跟著石三兒,我看也沒什么不好,正好出門長長見識?!?p> “出門長長見識?就怕那時候變成個野女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吧,不會的?!?p> ————
此時,潭州城東門外。鄧嘉給完那四十多個工人們吃臭豆腐錢后,對他們說道:“你們現(xiàn)在覺得這臭豆腐能掙錢嗎?”
“能啊,太能了!”工人們齊齊答道。
“那你們想不想在家坐著就把錢賺了?”鄧嘉問道。
工人們一臉不可置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張二結(jié)巴的問道:“還有這等好事?在家坐著就能把錢賺了?”
“聽我的,保證讓你們在家就能把錢賺了?!?p> “全聽少爺?shù)陌才?!?p> “好!明日那臭豆腐攤會去城北的開福寺附近擺攤。如同今天一樣,你們?nèi)ツ琴u臭豆腐的攤位捧場。不過要做好準(zhǔn)備,恐怕會有人去攤子上搗亂,你們幫攤主趕跑他們?!?p> 送工人們離去后,鄧嘉一行人便返回小庭院。
臨到深夜的時候,鄧嘉都鋪好了床鋪準(zhǔn)備睡覺了,卻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打開房門,原來是襲人。鄧嘉問道:“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襲人從懷中掏出了鄧嘉的玉佩,雙手捧著遞給鄧嘉:“少爺,您的玉佩!”
鄧嘉右手接過玉佩看了一眼,笑著對襲人說道:“這才一天,就還了回來。你爹就這么信任我呀?”
襲人低下頭答道:“縱使沒有玉佩。少爺金口玉言,亦是能讓人信服的!”
鄧嘉哈哈大笑,夸道:“說話真是好聽!”
襲人突然跪在地上,帶著哭腔對鄧嘉說道:“少爺!襲人大膽,有件事想要求您恩典!”
“快快起來!我的襲人說什么,少爺都答應(yīng)!”鄧嘉連忙將襲人扶起,又小心的替她擦去掛在臉上的淚珠。
“少爺!襲人的父親患有白疕,久治而不愈,每值春冬便瘙癢難忍。此乃襲人私事,本是不應(yīng)打擾少爺?shù)?。但近來父親的白疕竟然惡化,已由右腿蔓延至腰間。襲人家里四口,具是依仗父親養(yǎng)活。
若是父親病倒,這家里便沒了生計。襲人知道府中有位唐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妙手回春。襲人懇求少爺能否請?zhí)粕襻t(yī)替家父醫(yī)治。”襲人淚眼婆娑的央求道。
“我當(dāng)是什么事情!沒有問題,恰巧唐神醫(yī)這兩日正在潭州城蘇叔公府上做客。我明日便請他去替你父親看看?!编嚰嗡斓拇饝?yīng)下來。
襲人聽了又跪倒在地,朝鄧嘉磕頭:“少爺?shù)拇蠖鞔蟮?,襲人來世做牛做馬也必定報答!”
“你怎么又跪下了!你再這樣,我就不讓唐神醫(yī)給你爹看病了!”鄧嘉恙怒道。
襲人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緊張的說道:“襲人不跪了!襲人不跪了!少爺莫要生氣!”
鄧嘉伸手摸了摸襲人的額頭,說道:“以后呀!不要動不動就下跪。跪久了這人的脊梁就彎了。少爺我希望襲人做一個直脊梁的好女兒家!”
襲人乖巧的點了點頭。
鄧嘉雙手背在身后:“襲人啊,少爺想要托付給你爹一件大事,卻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擔(dān)起。”
襲人規(guī)正的欠了欠身子,問道:“少爺能不能先告訴襲人是什么事情?”
鄧嘉面色一正:“此事甚大,我本就是想找你參詳一下。少爺我想要將那些工人們團結(jié)起來在潭州城成立一個公會,讓你爹當(dāng)這個公會的會長。
而且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這個工會要把潭州城里所有的工人都吸納進(jìn)來,工人們團結(jié)在一起,以公會作為代表為自己爭取應(yīng)得的利益!”
“這,這能行嗎?工人們怕是爭不過那些商行的東家的。”襲人說道。
鄧嘉呵呵笑了一聲:“一個兩個肯定是爭不過的,但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工人們團結(jié)在一起鬧將起來,別說商行的東家,哪怕是官府也會讓步的。”
“少爺恕襲人無禮,襲人覺得這個公會既然如此厲害,那這個會長就應(yīng)該少爺自己來當(dāng)才是,不應(yīng)該假于他人之手!”襲人小心抬起頭偷偷看著鄧嘉。
鄧嘉垂目直視著襲人說道:“你以前是我的貼身丫鬟,現(xiàn)在是我姐的貼身丫鬟。你爹便算是自己人,怎么說是他人呢?”
襲人搖搖頭:“少爺,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鄧嘉盯著襲人看了許久,終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說出這句話,少爺我就相信你爹能做好這個會長!”
“可是。。。。。?!?p> “沒有可是?!编嚰未驍嗔艘u人的話,說道:“以后大宋所有的城鎮(zhèn)都會成立工會,所有的鄉(xiāng)村也都會成立農(nóng)會,兩者合稱工農(nóng)協(xié)會。”
“工農(nóng)協(xié)會?”
“沒錯!屆時全大宋,不,是全天下所有的工人、佃戶、自耕農(nóng)、所有的平頭百姓都會被吸納進(jìn)來。天下千千萬萬的工農(nóng)都會團結(jié)在這工農(nóng)協(xié)會里,為天下所有的不公鳴不平,為千萬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開一個萬世太平!”鄧嘉慷慨激昂的說完,轉(zhuǎn)頭看向襲人:“這是少爺我必須要傳承的意志,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宿命!”
所有的工農(nóng),所有的百姓,為天下所有的不公鳴不平,為千萬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開一個萬世太平。。。。。。
襲人呆呆的看著鄧嘉,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一種景象,可能那便是真正的盛世吧。
“你這是在掘自家的墳,那個時候你家若大的家業(yè)便會灰飛煙滅,你那時有何顏目面對祖宗?”
李清照從黑暗處走出,死死盯著鄧嘉。
鄧嘉抬頭望著明月:“海棠依舊香如故,不見昔日種花家。勿憂種花無人顧,滿園盛色如君愿?!?p> 鄧嘉對李清照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家祖宗愿意見我一面,那我這輩子就算是沒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