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樹棚和杉樹匯合在了一起。這只巨大的火把,把方圓數(shù)十米的范圍照的通明,也映照出怪物的完全體,震撼著在場的所有人不能說出話來。
那東西下半部分齊煜比較熟悉,但現(xiàn)在更清晰。
十幾對節(jié)肢巨尖對稱支撐起怪物的身體,而最前面明顯長出一截的那對高高舉起,不斷地顫動,仿佛在對準(zhǔn)著什么,下一刻就會落下并將其輕而易舉地撕碎。
無數(shù)的觸手從里滿布牙齒的巨口中那些層疊的灰白肉簾中噴出,又隨著重力自然垂下。
那些觸手彼此纏繞蠕動著,長長地拖在地上,緩緩流出透明的液體,好似一坨腐臭的面,四處流淌,并將經(jīng)過的白雪湮滅。
讓眾人震顫的在于怪物的主體,齊煜也是第一次見到。
剛才那一撥雪球顯然讓這部分絕大部分顯露出來。
怪物最上部的主體非常高,比它旁邊燃燒的杉樹還要高。這主體現(xiàn)在看起來就是暗紅色的肉駝,表面看起來很光滑,但是透著灰敗的氣息,仿佛腐肉。
硬是要形容這主體,有點像豎起來的腐敗草莓。
只是這草莓上鑲嵌著的不是草莓籽,而是灰白色的大腦,一顆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大腦。
一些大腦,仿佛還活著,緩緩的轉(zhuǎn)動;一些大腦會突然順著自己大腦皮層的褶皺裂開,顯示出漆黑的裂縫,仿佛還噴出一些氣體;還有一些大腦則停止不動,而且看起來像是腐敗了,流淌著黑色的汁液;除開這些,還有些空洞,黑暗,恐怖,等待填滿。
這才是讓眾人驚恐到不能說話的原因,那種對人類族群最大的踐踏和殺機此時分毫不漏的顯示了出來。
齊煜終于明白當(dāng)日逃亡時,那三個戰(zhàn)士先后死亡時,那些失蹤的大腦到了哪里。
這毛骨悚然的場景,混合著雙眼里這些不真實的景象,讓齊煜變得更昏沉更急躁起來,隱約間那洪大低沉的囈語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這讓他突然燃起一陣怒火將那些情緒發(fā)泄到在面前的怪物上,只是他一沖去,就被人撞了個趔趄。
一名戰(zhàn)士顯然覺察到了齊煜的不對勁,將沖動的齊煜拉倒后,跑到最前面,嘶吼著對著怪物扭動了手中的的武器。
嗡!噶?。?!
耳熟的聲音在齊煜耳邊響起,地上的積雪也被武器前段狂涌而出的聲波刮出一條明顯的痕跡,瞬間延伸到怪物的位置,隨后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圓形印跡出現(xiàn)在怪物肉峰般的身體上。
圓形印跡的上面,那暗紅色皮肉劇烈的抖動起來,無數(shù)的液滴帶著黏絲四處飛落。
但僅此而已,跟小鎮(zhèn)上的結(jié)果沒什么不同。
同樣的,怪物只是被激怒了,所有的節(jié)肢巨尖和觸手都對準(zhǔn)了那名開火的隊員。
被撞倒的齊煜手上一涼,在地上清醒了過來,頭環(huán)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自己脫下來了。
齊煜身上一股惡寒,是那些囈語的作用嗎?還是怪物身上那些裸露的各式各樣的大腦?
還好,有人救了自己,齊煜帶上頭環(huán),看向救了自己的那名戰(zhàn)士。
但是,來不及了。
兇猛的刺尖已經(jīng)扎入了那名戰(zhàn)士身體,細(xì)長灰白的觸角卷起戰(zhàn)士的脖子,然后就是熟悉的血雨橫飛,還有怪物身上多出來的一個凸起。
齊煜跌坐在那里,任由后面的戰(zhàn)士把他往后拖去,隨后被人背了起來,快速地顛簸移動起來。
而齊煜不想動,任由沿途樹上驚下的雪落濕了全身。
他的身邊,武器激發(fā)的“嗡~噶~”聲音不斷響起,徒勞地嘶吼著。
奪路狂奔的眾人后面,殺機和惡意在密集的樹林中游移,不斷舉起落下著尖細(xì)的刺尖!還有那些在雪地上鬼祟無聲的密密麻麻的觸角更是緊追不放!
林中茂密的樹木和無數(shù)交織的樹枝,給雙方都造成影響,也為戰(zhàn)士們創(chuàng)造了一線生機,但齊煜明白,如果再背著自己逃,他身下的戰(zhàn)士的生機越來越小。
聽著越來越重的呼吸,感受到越來越慢的步伐,齊煜睜開眼睛,背著他跑的正是戰(zhàn)士的首領(lǐng),第二個和馬克非常像的戰(zhàn)士!
齊煜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猶豫,跳下,拔刃,奪過武器。
那首領(lǐng)打了個趔趄,急停轉(zhuǎn)身,看著拿筒棒對著他的齊煜,臉上帶著驚詫和不解。
齊煜沉默地?fù)u了搖頭,用手制止了他。
那人看了看齊煜,也點了點頭,將身邊的短刀也遞了過來,很快就跑出巨大樹火照亮的范圍,消失在雪林中。
而齊煜收回目光,挎好刀槍,迎向眼里越來越大的怪物,心里盤算著機會。
齊煜這次沒有頭昏腦脹地直面怪物,那明顯是送菜。
繞過一個弧度,齊煜帶著如期而至的心悸,鼓起速度從怪物的側(cè)面遠(yuǎn)遠(yuǎn)掠過,向燃燒的更加旺盛的樹火沖了過去。
怪物明顯對火有著戒心,巨大身軀撞落不少樹頂?shù)姆e雪和樹枝,緩緩轉(zhuǎn)向齊煜,到了大火前卻慢了下來。
熊熊的火焰旁,齊煜重重的喘著氣,但是還好,有力氣,只是伴隨著心悸而來的除了似乎重新充滿的精力,還有全身的劇痛。
他看不到的是,在他皮膚下,隱隱一陣光芒閃過,在他手里的武器上拉出一道光弧,消失了。
樹火已經(jīng)燒到了中間再靠上的部分,下面的樹干和樹棚已經(jīng)成了一大片灼人的火炭,閃動著明滅不已的光芒。
看下眼山谷的方向,齊煜回頭看了下越來越近的怪物的觸手和節(jié)肢巨尖,有些笨拙地險險躲過襲擊,加快了幾步?jīng)_到樹火之后,與怪物隔火相望。
節(jié)肢巨尖和觸手仿佛沒有感覺到樹火的高溫和灼燒,只是分泌的液體更多。裹在液體里的怪物毫無忌憚的將節(jié)肢巨尖和觸角沖過火焰,襲向齊煜。一些火焰灼燒過怪物的兇器,呲呲作響,但是怪物毫不在意,一心想把齊煜置之死地。
既然下面不怕火焰,就試試上部。
齊煜狼狽的翻躲過致命的殺機,對準(zhǔn)火勢最旺的樹冠,扭動了手中筒棒,“嗡~噶~”,聲波帶起一條巨大的火龍沖向怪物上部的身軀,強勁的能量,將巨大的火焰幾乎拉成了一條線,火焰落在怪物身上和大腦上,灼起焦黑一片。
怪物痛苦的扭動起來,節(jié)肢巨尖和觸手在齊煜面前暴躁地抽動飛舞,雪花亂濺。齊煜毫不手軟,不斷調(diào)整好手中筒棒的角度,借這熊熊的樹火,對著怪物的頭部釋放出火龍,怪物手足舞動的更加狂暴,甚至抽在杉樹上擊飛起成片的火雨。
興奮的齊煜沒注意的是,隨著火焰不斷的被聲波抽離怪物,樹火的火勢明顯低減小了,樹火畢竟不是專用的噴火器,一旦火焰被吹離燃燒物,補充不及時,就會熄滅,就跟吹蠟燭一樣,這筒棍有點像滅火器。
一片火雨襲來,齊煜趕緊躲避,手一松火龍停下來了,怪物看起來仍然沒有受到最大的傷勢?;蛘哒f頭部太高,火焰再也燒不到那里。然而怪物的手足并不怕火,停了一會之后,又向齊煜張牙舞爪起來。
真的要在留在這里了嗎。不知道等下被怪物爆頭會是什么感覺。自己就像是這樹上的余火一樣,已經(jīng)過了最光輝的時刻。
如果說什么有什么遺憾,那就是離這么近,也沒能跟小家伙打個招呼再走,還給他留下這個威脅,自己這個爸爸當(dāng)?shù)脡蚩梢浴}R煜苦笑了一聲,再也沒有一絲心情和力氣繼續(xù)下去。眼前的殺機已高高舉起,齊煜的心往下沉。
夜色如墨,烏云壓頂。
在齊煜放棄了一切的時候,心中有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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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火已經(jīng)熄滅,那棵高高樹碳仍然蘊藏著火焰,卻再也不能像剛才那樣大放光明,再沒有能夠威脅怪物的火焰,只剩下樹上明滅的炭火閃爍。
還有生機,就在眼前。
其實眼前的殺機已在剛才驟然降臨,卻險險地擦過齊煜的胳膊錯身而過,差之毫厘。齊煜這才察覺右眼里的視野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重新變成了黑暗,怪物的視力不如自己,可以利用,只是怪物的眼睛在哪里,這個問題齊煜一直沒有搞清。
左邊的胳膊摸上去滑膩一片,暫時沒法處理。無比的刺痛讓齊煜痛不欲生,卻也重新激活了齊煜的求生之心。
齊煜不再猶豫,放下手中的筒棍,捂住胳膊向樹碳走去。這應(yīng)該是最后的機會。
取下頭環(huán),巨大的沉吟囈語在齊煜耳旁響起。不過沒關(guān)系,齊煜還沒能適應(yīng)胳膊傳來的刺痛,這讓齊煜多少有了一些清醒,至少可以牽制一會他的注意力不會沉迷囈語。更何況視野會好很多。
齊煜抽出了短刀,走到樹碳旁邊,重重的刀鋒砍得樹碳火花四濺,一刀右一刀,發(fā)泄著心里的不甘。快倒啊,齊煜心里發(fā)出怒吼,不倒自己怎么活。
整顆樹碳搖搖欲墜,剛才的怪物在追殺齊煜的時候,幾次碰到樹碳,看起來差那么一點。
刀越來越燙,齊煜的手已經(jīng)出了一層血泡,血泡磨開鮮血淋漓,齊煜卻恍若未覺。
碳已經(jīng)被砍到底,露出了里面生生的樹芯。
最后這一點,齊煜卻沒辦法再堅持下去,因為他的手掌已被樹碳燙熱的刀生生裹去了一層。手掌沒用了,還有身體。
齊煜丟下短刀,退開幾步,發(fā)出野獸般低沉的怒吼。身軀重重撞在了樹碳上,齊煜的從肩部到胸腹迅速發(fā)出一陣滋滋聲。那是碳火灼燒的聲音。帶起一片火星,齊煜重新退后幾步,再次重重撞在樹碳上。
一次,兩次,三次。連續(xù)的撞擊和灼燒讓齊煜吐出了鮮血,胸腹的外套和羽絨服已經(jīng)被燒結(jié)在一起,焦黑一片,脖子和肩膀也烙去了一片,露出鮮紅的皮肉。
樹碳終于呻吟了一聲,擦著怪物龐大身體的一側(cè)倒了下去,壓在怪物龐大身軀和巨大節(jié)肢巨尖相接的地方。怪物身體上被掛擦的一側(cè),上面的大腦被樹碳磨的粉碎,黑灰的汁液沿著怪物的表皮流了下來,怪物頓時就萎縮了一大截。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看著整棵樹外層暗紅的火炭被震得抖落下來,灑落在怪物的身上,齊煜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怪物一時被壓住腰不能動彈,身體第一次受到這么巨大的創(chuàng)傷,掙扎了起來,巨大的節(jié)肢巨尖拼命劃拉著積雪的土地掙扎,千百根蠕動的觸手,卷住了還在燃燒的樹碳,死命的推動,粘稠的液體流在樹碳上滋滋作響,最后無果,還是無可奈何的松了開來,不甘心的舞動起來。
齊煜穩(wěn)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勉強抬起流血不止的胳膊,隨手拾起一根粗長的樹枝,向怪物走去。心底的怒火在燃燒,齊煜準(zhǔn)備將它釋放出來,不然會瘋。
自古以來,流血五步,伏尸二人,最適合平凡人不過。
走上還在散發(fā)著煙氣的樹碳,走過兩側(cè)還在掙扎的節(jié)肢,走過面對灼燒無可奈何的觸手,齊煜最后停下來站在了暗紅色的肉墻邊。
抬頭望去,墻上滿滿的都是粉溜溜的山核桃。
齊煜臉上不禁露出猙獰冰冷的笑容,舉起了手上的木棒。
冰冷的雪林里,恐怖的黑影上,悠揚的兒歌響起。
“小榔頭呀,叮當(dāng)叮當(dāng)敲”
“不打鋤頭,也不打刀”
“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敲什么”
“敲那圓溜溜的山核桃”
“叮叮當(dāng),叮叮叮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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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雪林出口附近,涇渭分明的交界處,幾道身影靜靜站在那里,面朝雪林,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又過了不少會,那個猶如馬克雙生的戰(zhàn)士,從樹林里走了出來。
他跟等待的戰(zhàn)友一個個擁抱了下,摘下了頭環(huán),看回雪林,豎起耳朵好像在聆聽著什么,林中什么也沒有傳來。
那人就朝其他人點了點頭,隨后又制止了一個準(zhǔn)備回雪林的戰(zhàn)友,戴回頭環(huán),帶著眾人消失在大霧茫茫的石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