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唐蘇林
繁華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唯獨有一處截堵的水泄不通。一輛三駕梨花黑木馬車和一輛單駕青榆木擋住了道,街邊的百姓看著馬車是豪門大戶的,也不敢吭聲,能避讓的都推搡著過了去。
一位秀蘭紫衣的男子坐在單駕馬車里,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膝蓋,悠閑自得地哼著曲兒。直至貼身仆人快步跑了過來,在車簾外頭報了句“少爺,世子爺答應了”,手方才一頓,勾起了嘴角。
風琴樓的伙計在門口迎著客人,見著張士軒帶著隨從冷面走來,忙熱情地招呼著帶上了二樓的貴賓廂房。
“坐吧。你天未亮便起來,肚子想必也餓了。想吃什么自個點,我一會見那廝怕是沒食欲了?!?p> 那伙計在旁候著,矮著腦袋偷瞧見張士軒竟讓身旁那個小隨從同桌,并低聲沖他說著這些話,不禁大吃一驚。這世道哪有主子與隨從同席并坐點菜的道理?
當真是一個肯讓坐,一個敢坐。
“我手里拿著這個,又沒洗手,也不知道會不會吃出什么來,哪里的食欲?!?p> 陳里仁心累地坐下,手朝著他舉起這個茶杯帕子,雖說也可能猜錯了,但總覺得有些隔應。
“不曉得放馬車里么,笨死你得了?”
“放馬車上…我就是不放心?!?p> “杞人憂天便是你這樣的。”
“我特……我這都是為了誰?。 ?p> 兩人若無旁人地對話,伙計額頭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世子爺這輕柔的語氣聽得伙計差點沒嚇得背過氣來,不認人的若單憑這聲音,怕以為是哪家公子和娘子拌嘴呢,誰能想到這是國公世子爺和一個無名小廝?
正當伙計懷疑這是不是平日囂張跋扈的國公世子時,又見張士軒指著自己冷道:“你,菜上幾個招牌的,洗手盆先上兩個?!?p> “好的,世子爺?!?p> 唐蘇林笑意盈盈地帶著貼身仆人上二樓時,正巧碰見那伙計從貴賓包間里出來帶上了門,一邊抹著冷汗一邊小聲嘟囔著“真是見鬼了”。
隨從包間門打開時,只見張士軒身邊坐著那個少年隨從,唐蘇林一雙狐貍眼瞇得更甚,笑道:“士軒兄,可真是巧啊。”
聽張士軒只冷哼了一聲,陳里仁隨即觀察起那唐家少爺來。那身繡蘭紫衣總覺著有些眼熟,五官雖說不上生得多俊美,但白皙的臉也算干凈。尤其一雙狀似狐貍的眼睛熠熠閃爍,看著也是個精明的。
似乎并不在意陳里仁與同桌,唐蘇林大方地落座在對面,貼身仆人則在他身后站著。
“想必這位便是那日奴市買回的少年吧?”
唐蘇林直白問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p> 許是厭惡他打量陳里仁的眼神,張士軒臉色越發(fā)陰沉,毫不客氣地丟出這么一句。
“士軒兄息怒,不過是想同你敘敘舊吃個早茶,沒有別的意思?!?p> 此時,伙計已經(jīng)帶著人上了兩個洗手盆,見唐蘇林也在,另一個伙計問候了句“唐公子”,便將其中一個洗臉盆端至他面前。
“你這廝怎么做事的?”張士軒冷聲呵斥:“那洗手盆是給爺我身邊這個,不是給他的?!?p> 唐蘇林倒是也不惱:“無礙,照世子的話做?!?p> “啊…???”
另一個伙計也不知是哪做錯了,先來的伙計曉得情況,慌忙拉著另一個哈腰認起錯來,又將唐蘇林面前那個洗手盆恭敬地提到了陳里仁跟前,一邊還要給唐蘇林賠不是,說他的立馬再上。
雖然不知道張士軒護著自己打的什么主意,但大庭廣眾之下未免太顯眼,對面的唐蘇林神情此時也意味深長,陳里仁在桌下的手鬼使神差地輕扯了扯張士軒的袖子。
隔著袖子感受到身邊人小手上的溫度,他微愣,情緒平和了幾分。
菜上齊后,仿佛嫌事不夠大似的,張士軒又先上筷給陳里仁夾了塊芙蓉糕,使得她只能心虛掩面埋頭咬了一口,感覺頭頂上的其余人的眼神跟箭一樣插在她身上。
“看來士軒兄對這小哥寵愛有佳,不枉費我一片好意,”唐蘇林飲了口仆人倒上的清茶,眉尾一挑:“當日小哥蓬頭垢面不識,而今看來長得眉清目秀,眼里星辰俊逸,實是塊璞玉?!?p> “當日是你將此人獻給爺?shù)牟诲e,如今他已是爺府上的下人,你想要什么人情說便是!”
見不得這唐蘇林話里話外繞彎子,張士軒直說道,畢竟長痛不如短痛,諒他也翻不出什么幺蛾子。
這么一說,陳里仁方才想起為何覺得唐蘇林這身繡蘭紫衣眼熟,奴市被贖那日確實有個紫衣服的人買下了她。當時被打得險些眼前一黑昏過去,到國公府前的許多事情都不大記得。
“下月鐘家開設避暑宴,宴請四方豪門顯貴,我不過是,希望士軒兄務必在鐘府見上一見?!?p> 上回正與柳伯明說起鐘府避暑宴比以往提前半月的事,今日這唐蘇林便找上來了。張士軒心里冷笑一聲,唐知府在朝堂上中立,唐蘇林在京城里也四面交好,更不與人為敵,這是安的什么心?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鐘關山要你傳的話?”
“唐某從不替人傳話,只替自己說話?!?p> 唐蘇林笑瞇瞇地夾起一塊桌上的紫金桂花魚,送入口中,點頭稱道:“風琴樓的廚子果然了得,少一絲火候都做不出這么玲瓏剔透的魚肉來?!?p> “爺答應你。”
張士軒抬起下巴冷眼看他:“從此你不得再拿奴市的事說事,爺不欠你的?!?p> “那是自然,唐某是自愿給士軒兄送的仆人,若以此做要挾,豈不太厚顏無恥了么?況且區(qū)區(qū)奴才,黑市里繁多如山海,怎會讓士軒兄記掛呢?!?p> 嘴上說得好聽,又何必當街攔著人家的馬車呢?陳里仁暗自打量著這個唐蘇林,也不枉費他長著這么張不好惹的臉。
可這么一來自己似乎成了張士軒的把柄了…她蹙眉看了看他此時的神情,仍舊那樣高傲囂張,不禁松了口氣。也對…桀驁如他,怎會將唐蘇林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