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非凡剛剛離開俞岱巖的房間里不久。
另一邊昆侖派的掌門何太沖帶領(lǐng)西華子和衛(wèi)四娘以及八名男女弟子。
緊接著崆峒派的崆峒五老帶了弟子進(jìn)來。接著神拳門、海沙派、巨鯨幫、巫山派,許多門派幫會的首腦人物陸續(xù)來到。
隨后峨眉派靜玄師太帶著三名女尼和幾個弟子,其中就有殷梨亭的未婚妻紀(jì)曉芙,以及和紀(jì)曉芙關(guān)系不錯的閨蜜貝錦儀。
各路賓客絡(luò)繹而至,轉(zhuǎn)眼已是正午。武當(dāng)派沒有準(zhǔn)備,哪能開甚么筵席?火工道人只能每人送一大碗白米飯,飯上鋪些青菜豆腐。
武當(dāng)七位弟子連聲道歉。但見眾人一面扒飯,一面不停的向廳門外張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宋遠(yuǎn)橋等細(xì)看各人,見各派掌門、各幫幫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帶兵刃,但門人部屬有很多腰間脹鼓鼓地,顯是暗藏兵器,只有峨嵋、昆侖、崆峒三派的弟子才全部空手。
宋遠(yuǎn)橋等人都心下不忿:“你們既說來跟師父祝壽,卻又為何暗藏兵刃?”
又看各人所送的壽禮,大都是從山下鎮(zhèn)上臨時買的一些壽桃壽面之類,倉卒間隨便置辦,不但跟張三豐這位武學(xué)大宗師的身分不合,也不符各派宗主、各派首腦的氣勢。
只有峨嵋派送的才是真正重禮,十六色珍貴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紅錦緞道袍,用金線繡著一百個各不相同的“壽”字。
大廳上眾賓客用罷便飯。張松溪朗聲說道:“諸位前輩,各位朋友,今日家?guī)煱贇q壽誕,承眾位光降,敝派上下盡感榮寵,只是招待簡慢之極,還請原諒。
家?guī)熢埜魑煌拔洳S鶴樓共謀一醉,今日不恭之處,那時再行補謝。敝師弟張翠山遠(yuǎn)離十載,今日方歸,他這十年來的遭遇經(jīng)歷,還未及詳行稟明師長。
再說今日是家?guī)煷笙驳娜兆?,倘若談?wù)撐淞种械亩髟苟窔?,未免不詳,各位遠(yuǎn)道前來祝壽的一番好意,也變成存心來尋事生非了。
各位難得前來武當(dāng),便由在下陪同,赴山前山后賞玩景如何?”
他這番話先將眾人的口堵住了,聲明在先,今日乃壽誕吉期,倘若有人提起謝遜和龍門鏢局之事,便是存心和武當(dāng)派為敵。
這些人聯(lián)袂上山,除了峨嵋派之外,原是不惜一戰(zhàn),以求逼問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但武當(dāng)派威名赫赫,無人敢單獨與其結(jié)下梁子。
倘若數(shù)百人一涌而上,那自是無所顧忌,可是要誰挺身而出,先行發(fā)難,卻是誰都不想作這冤大頭。
眾人面面相覷,僵持了片刻。昆侖派的西華子站起身來,大聲道:“張四俠,你不用把話說在頭里。我們明人不作暗事,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上山,一來是跟張真人祝壽,二來正是要打聽一下謝遜那惡賊的下落。”
莫聲谷憋了半天氣,這時再也難忍,冷笑道:“好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西華子睜大雙目,問道:“甚么怪不得?”
莫聲谷道:“在下先前聽說各位來到武當(dāng),是來給家?guī)煱輭郏姼魑簧砩习挡乇?,心下好生奇怪,難道大家?guī)Я藢毜秾殑?,來送給家?guī)熥鲏鄱Y么?
這時候方才明白,送的竟是這樣一份壽禮?!蔽魅A子一拍身子,跟著解開道袍,大聲道:“莫七俠瞧清楚些,小小年紀(jì),莫要含血噴人。我們身上誰暗藏兵刃來著?!?p> 莫聲谷冷笑道:“很好,果然沒有?!鄙斐鰞芍?,輕輕在身旁的兩人腰帶上一扯。他出手快極,這么一扯,已將兩人的衣帶拉斷,但聽得嗆啷、嗆啷接連兩聲響過,兩柄短刀掉在下,青光閃閃,耀眼生花。這一來,眾人臉色均是大變。
西華子大聲道:“不錯,張五俠若是不肯告知謝遜的下落,那么掄刀動劍,也說不得了?!?p> 張松溪正要招呼眾師兄弟先發(fā)制人,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這聲佛號清清楚楚的傳進(jìn)眾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從遠(yuǎn)處傳來,但聽來又像發(fā)自身旁。
張三豐笑道:“原來是少林派空聞禪師到了,快快迎接?!遍T外那聲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聞,率同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千秋長樂?!?p> 空聞、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見大師已死,三位神僧竟盡數(shù)到來。
昆侖派掌門何太沖說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不虛此行了?!?p> 門外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昆侖掌門何先生了。幸會,幸會!張真人,老衲等拜壽來遲,實是不恭。”
張三豐道:“今日武當(dāng)山上嘉賓云集,老道只不過虛活了一百歲,敢勞三位神僧玉趾?”他四人隔著數(shù)道門戶,各運內(nèi)力互相對答,便如對面晤談一般。
峨嵋派靜玄師太、靜虛師太,崆峒派的關(guān)能、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
張三豐率領(lǐng)弟子迎出,葉非凡自然緊跟著張三豐,葉非凡見到少林三位神僧率領(lǐng)著九名僧人,緩步走到紫霄宮前。
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
張三豐和空聞等雖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jì),張三豐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
張三豐迎著空聞等進(jìn)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關(guān)能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
空聞、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了一杯清茶??章?wù)f道:“張真人,貧僧依年紀(jì)班輩說,都是你的后輩。今日除了拜壽,原是不該另提別事。但貧僧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p> 張三豐向來豪爽,開門見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為了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么?”張翠山聽得師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了起來。
空聞道:“正是,我們有兩件事情,要請教張五俠。第一件,張五俠殺了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了少林僧人六人,這七十七人的性命,該當(dāng)如何了結(jié)?
第二件事,敝師兄空見大師,一生慈悲有德,與人無爭,卻慘被金毛獅王謝遜害死,聽說張五俠知曉那姓謝的下落,還請張五俠賜示?!?p> 張翠山朗聲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這七十七口人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xùn)誨,雖然愚庸,卻不敢打誑。至于傷這七十七口性命之人是誰,晚輩倒也知曉,可是不愿明言。這是第一件。
那第二件呢,空見大師圓寂西歸,天下無不痛悼,只是那金毛獅王和晚輩有八拜之交,義結(jié)金蘭。謝遜身在何處,實不相瞞,晚輩原也知悉。
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個‘義’字,張翠山頭可斷,血可濺,我義兄的下落,我決計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師無關(guān),跟我眾同門亦無干連,由張翠山一人擔(dān)當(dāng)。
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殺要剮,便請下手。姓張的生平?jīng)]做過半件貽羞師門之事,沒妄殺過一個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義,有死而已?!?p> 空聞念了聲:“阿彌陀佛!”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這便如何處置?”
便在此時,大廳的落地長窗之外忽然有個孩子聲音叫道:“爹爹!”張翠山心頭大震,這聲音正是無忌,驚喜交加之下,大聲叫道:“無忌,你回來了?”
搶步出廳,巫山派和神拳門各有一人站在大廳門口,只道張翠山要逃走,齊聲叫道:“往哪里逃?”伸手便抓。張翠山思子心切,雙臂一振,將兩人摔得分跌左右丈余,奔到長窗之外,只見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
他大聲叫道:“無忌,無忌!”并無回音。廳中十余人追了出來,見他并未逃走,也就不上前捉拿,站在一旁監(jiān)視。張翠山又叫:“無忌,無忌!”仍是無人答應(yīng)。
殷素素這時身子已大為康復(fù),在后堂忽聽得丈夫大叫“無忌”,急忙奔出,顫聲叫道:“無忌回來了?”張翠山道:“我剛才好像聽見他的聲音,追出來時卻又不見?!?p> 殷素素好生失望,低聲說道:“想是你念著孩子,聽錯了?!睆埓渖酱袅似蹋瑩u頭道:“我明明聽到的?!彼缕拮映鰜?,和眾賓客會見后多生波折,忙道:“你進(jìn)去罷!”
張翠山回到大廳,向空聞行了一禮,道:“晚輩思念犬子,致有失禮,請大師見諒?!?p> 空智說道:“善哉,善哉!張五俠思念愛子,如癡如狂,難道謝遜所害那許許多多人,便無父母妻兒么?”他身子瘦瘦小小的,出言卻聲如洪鐘,只震得滿廳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張翠山心亂如麻,無言可答??章劮秸上驈埲S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請張真人示下。”
張三豐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p>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dāng)?shù)茏硬桓掖蛘N,少林門人便會打誑么?”
左手一揮,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被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yè)。
這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zhì)西湖邊上的斗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僧叫了出來。
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兇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hù)?
然而當(dāng)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hù)?“圓”字輩三僧之中,圓業(yè)的脾氣最是暴躁,依他的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拚命,礙于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
這時師父將他叫了出來,當(dāng)即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fēng)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了?我們?nèi)说挠已郾荒阌枚踞樕湎梗y道你還想混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