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又從包袱里拿出十幾塊碎銀子,每塊大約十兩重,都堆在一張小桌子上,對胡四爺說:“四爺,這點(diǎn)散碎銀子是在下孝敬獄里眾位禁牌的,請四爺轉(zhuǎn)送一下?!?p> 胡四爺忙說:“員外如此慷慨,得讓那些小子知道您的恩典。在下這就去將他們叫進(jìn)來,分一分這些銀兩,讓他們向員外道謝?!?p> 隨后,他將銀錠藏進(jìn)衣襟里,興沖沖地走到對面的禁房門口,吆喝道:“兄弟們,都莫打牌了,過來拜見一位大富大貴的員外老爺?!?p> 那些小禁子聽說要見一位“大富大貴的員外老爺”,曉得又有油水來了,都丟下手里的骨牌,興高采烈地涌到這邊房來,一眼看到桌子上堆著的那十幾塊雪花銀,十幾雙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臉上都流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胡四爺抬手指了指王興,又指了指那一堆銀子,笑瞇瞇地說:“兄弟們,這十幾塊銀子是這位王員外賞給大家的,等下你們拿去銀鋪分解一下,平均分配??靵戆葜x員外。”
那些禁子平時雖然偶爾也能分得一點(diǎn)“常例”銀子,但大都是一兩或者幾錢的小數(shù)目,一次得到十兩銀子,那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所以個個歡呼雀躍,趕緊涌過來向王興行禮道謝。
胡四爺突然想起周曦自昨日中午到現(xiàn)在還沒吃過飯,生怕王興見怪,趕緊對一個小禁子說:“小劉子,你去縣衙東側(cè)的‘鴻福樓’買幾樣好菜肴、一壺好酒,令小二用食盒送到牢里來,給王員外的表弟周曦打打牙祭?!?p> 王興忙向胡四爺?shù)乐x,然后提出要單獨(dú)見周曦一面,跟他敘敘家常。
按朝廷律例,像周曦這種尚未判決的案犯,是不能單獨(dú)會見家屬的。但胡四爺和眾禁子都得了王興的巨額賄賂,又見他財(cái)大氣粗,指望他后面還會給他們“孝敬”更多銀兩,所以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很快,兩個小禁子就將周曦從死囚牢里攙扶出來,送到西邊的禁房里,請王興過去跟他會面。
王興進(jìn)入西禁房后,順手將門帶關(guān),見坐在凳子上的周曦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便拉扯了一下自己頜下的假須,壓低聲音說:“周相公,小人是李御史的仆人王興,今日特意化妝過來探望您?!?p> 周曦又是一驚,凝神盯視了他好一陣,這才認(rèn)出他的本來面目,有點(diǎn)詫異地問:“王大哥,你是御史衙門的人,到監(jiān)獄來見我怎么還要化妝?難道這縣衙的差人連巡按御史的人也敢攔阻?”
王興笑了笑說:“周相公,個中緣由一言難盡,您就別刨根究底了,將來您從這里出去后,我家老爺自會跟你解釋。今日小的來這里探望您,一是想托此間的禁牌獄卒照顧你一下,讓你少受點(diǎn)苦楚,二是想問一個問題:牛頭寨的那個匪徒為何要攀咬你?是否有人在背后唆使他?”
周曦答道:“王大哥,你的問題問到了點(diǎn)子上。我與那個李冬無冤無仇,在牛頭寨時還救過他一命,但他卻恩將仇報,主動找官府投誠并攀咬我造反,感覺他此次投誠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置我于死地。
“他為何要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我昨晚思索了很久,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并允諾了他某種好處。這個躲在背后‘袖子里使法’的小人,我猜測就是牛頭寨的二頭領(lǐng)吳吉昌。”
王興想起那晚在牛頭寨郭鷹為了周曦差點(diǎn)與吳吉昌火拼的驚險情形,恍然大悟道:“有理!有理!那匪首吳吉昌恨你奪回了陳家三小姐,又當(dāng)著眾多匪徒的面被你踢了一腳,顏面盡失,故對你恨之入骨。在山寨時你有大當(dāng)家郭鷹撐腰,他不敢對你怎么樣,便想出這個借刀殺人之計(jì),想借官府的手除掉你。”
周曦點(diǎn)點(diǎn)頭說:“正是。在下還有一層憂慮:當(dāng)初你和李御史正是被吳吉昌一伙匪徒綁架到牛頭寨去的,攀咬我的匪徒李冬或許就在那伙綁匪之中,見過李御史和你的面貌。若李御史想為我伸冤翻案,勢必要提堂審問我,也要李冬到堂上作證。萬一李冬認(rèn)出了李御史,然后四處傳揚(yáng)說李御史曾經(jīng)被牛頭寨匪徒擒捉到山寨,豈不有損李御史的威名?”
王興深以為然地說:“相公所慮極是,小的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深為我家老爺擔(dān)憂。”
說到這里,他起身來到門口,從木板門的縫隙里往外張望了一下,見走道上并無人竊聽,這才返身回來,將嘴巴湊到周曦耳邊,壓低聲音說:“相公,為今之計(jì),只有設(shè)計(jì)將那個攀咬您的匪徒除掉,方能消掉您和我家老爺?shù)男母勾蠡?。您以為呢??p> 周曦早已對李冬恨得咬牙切齒,只是沒有機(jī)會殺他,此刻聽王興提出要除掉他,正合心意,但不知這是李御史的主意還是王興個人的想法,便壓低聲音問:“王大哥,此事李御史知情嗎?”
王興忙搖頭說:“相公,我家老爺是直道而行的方正君子,斷不會同意小人去謀殺那個匪徒,故此事只能瞞著老爺干,絕不能讓他老人家知曉?!?p> 周曦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王大哥有何計(jì)策可以除掉李冬,又不至連累你我?”
“小的想用銀子買通縣衙刑房的蔣書辦及囚牢里的禁子,在那匪徒的飯食或飲水中放一點(diǎn)砒霜,將他毒死,然后向縣衙報一個‘暴病而亡’就了事了?!?p> 周曦?fù)u搖頭說:“此計(jì)欠妥!李冬是首告我謀反的證人,若突然暴病而亡,知縣、典使均會懷疑其中有弊,必定會安排仵作簡尸。仵作簡尸后若查出他是中毒身亡,劉知縣、羅典史等人肯定會窮究到底,到時候不僅刑房和監(jiān)獄的吏卒會遭殃,還會牽連到你、我以及李御史。屆時,我不僅會坐實(shí)謀反的罪名,還會增加一項(xiàng)謀殺證人的新罪,那就真的完蛋了!”
王興搔了搔后腦勺,有點(diǎn)后怕地說:“相公言之有理,若按小的方法去做,委實(shí)后患無窮。但這李冬不除,不僅相公無法脫罪,就是我家老爺也面臨不測之禍。依相公之見,該當(dāng)想個什么法子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