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幫

　　月亮和太陽是最無情的東西，不管世間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情，他們總是會按時交更，月移日替。天又在雞鳴后，慢慢亮了起來。鳳來客棧里，千觴打開房門，無痕已經(jīng)在下面點好了飯菜。千觴只怪自己昨兒又夢見了父親和母親，起的有些晚。

　　無痕看見千觴起來了，招了招手：“千觴，趕緊下來吃飯?！鼻вx見狀，邁步下樓。而樓下吃飯的不止他們一桌，還有許多人。其中有一桌是牢山派的一眾弟子，圍在一起，喝著酒，討論著第一幫——馬幫。

　　由于朝廷建立了商道，云南馬幫是由一群義志之士組織的隊伍。他們是一群具有冒險、勇敢的精神的勇士，面對險惡、隨時變化的環(huán)境和路上的匪盜，他們抱著生死與共的心態(tài)，戰(zhàn)勝一切困難。這樣跑道運貨，為百姓帶來福祉的行動，被俗稱為“走道”。就這樣，隨著一次次的走道做生意，為了減少犧牲，人們推選了幫主，制訂了嚴(yán)格的幫規(guī)。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有組織的面對土匪強盜、野獸毒蟲、疾病和風(fēng)霜。正是因為他們這些義士一次次的冒險做生意，才為百姓們帶來了財富，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即便這樣，馬幫每次走道也總是會有人回不來，或是發(fā)生疾病，或是捍衛(wèi)貨物死于悍匪的刀下。因此，馬幫高義，成為了第一幫。百年下來，規(guī)模大了起來，擁有了很高的聲譽，可以說是一呼百應(yīng)?？墒且灿行勰教摌s的人為了名利才加入的馬幫，一時不察，就破壞幫規(guī)，干些見不得人的事。每個幫派都有這樣的人，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這并不稀奇，也就見怪不怪了。

　　“月前馬幫發(fā)出喜帖，馬幫副幫主丁顯的兒子丁潤成親，邀請云南各幫各派的武林人士去高城馬幫一聚，共慶喜事。奇怪的是，馬幫向來分為總幫和副幫。總幫是幫主楊昊帶著，副幫是副幫主丁顯帶著。每年兩次走道，是二人各帶一隊，輪流去的。但是這次丁潤成親，為什么偏偏選在楊昊帶人走道之后呢。這樣的喜事不應(yīng)該是全幫共賀的嗎？”牢山派其中一個弟子伍榮說出了心中所想。

　　“唉，你管人家馬幫的私事干什么。說不定選的好日子偏逢上了楊幫主走道呢？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去操別人的那份心呢。”大弟子張志升很是穩(wěn)重，提醒著師弟謹言慎行。

　　伍榮知道師兄是為自己好，聽話的點了點頭。

　　千觴聽牢山派的人討論這件事，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想起醉無痕也要參加馬幫的婚宴，便問無痕：“馬幫的喜事是什么時候？不會耽誤你的行程吧？”

　　無痕渾不在意，他夾了口菜：“沒事，五月十三才是他們辦喜宴那天。何況，高城離安化不遠，騎馬兩個時辰多點就到了。大家都是準(zhǔn)備當(dāng)天去賀喜的。耽誤不了進程，放心吧，趕緊吃飯，快餓死了?！?p>　　陳六山和劉東發(fā)已經(jīng)在鳳來客棧干了一段時間了。老板見他們老實準(zhǔn)他們一天假，兩人準(zhǔn)備回家看看。就走在大道上，有一個小偷偷了人家的錢，正在奮力奔跑。兩人見狀連忙追了上去，兩人只回頭看了看那丟失的婦人長什么模樣，就連忙去追了。

　　劉東發(fā)邊跑邊對那小偷喊道：“站??！”。那小偷并不管他說什么，只是撒了歡的跑。陳六山見狀，心里想不能這么硬追，他看了看周圍，旁邊有條岔道。陳六山跑向了那邊，加快了步伐，終于把那個小偷截住了。陳六山和劉東發(fā)一前一后，攔住了小偷，陳六山喘著氣，對那個小偷說：“你把錢交出來就走吧，我倆不壓著你送官，誰都不容易，以后好好找個營生，別再偷雞摸狗了?！标惲街?，事到如此，小偷最怕的就是他們帶他去衙門投案。但事非得已都不愿去偷去搶，便想給他另一條路走，希望這個小偷能像自己的劉東發(fā)一樣，有手有腳的，打個雜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劉東發(fā)也覺得不應(yīng)該趕盡殺絕，他走向小偷伸手說道：“把錢給我們，我們放你走。你以后找個正經(jīng)行當(dāng)，做個堂堂正正的人?！?p>　　那小偷見無路可走，他們兩人又愿意放過自己，便把偷來的錢袋給了劉東發(fā)，便跑了。那個小偷也明白過來了：自己有手有腳的為什么不好好找個生計，在人前能抬起頭來不再怕被人認出來痛打一頓。

　　劉東發(fā)和陳六山兩人追了半天，快累死了，這時他們兩人已身在小枰鎮(zhèn)了。將近中午，若是二人回去找到失主將銀兩送回，一天就要過去了，那今天這假算是白請了。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先回家看看，等到回安化縣城時再找到失主，把銀兩還給人家。

　　這追人追的，兩人現(xiàn)在已是口干舌燥了。來到一個小鋪子里，要了幾碗酒大口喝下才消了熱意。沒想到在此碰見了醉無痕和淚千觴，因著千觴第一次出門，無痕決定帶他出來四處逛逛，才碰到了他們。

　　陳六山和劉東發(fā)也算是古道熱腸的人，遇到鳳來客棧的客人，便上去搭話。

　　陳六山出言和他們打招呼：“兩位公子是住在安化縣城鳳來客棧的吧?！?p>　　無痕聞聲，抬頭看去，點了點頭：“你們是？”

　　陳六山笑瞇瞇的說道：“我們倆是鳳來客棧的伙計，今天掌柜的準(zhǔn)假，我們就回來看看，沒想到能碰上兩位?！?p>　　醉無痕也不是注重身份的人，看他們一直站著，連忙招呼他們：“快，坐下聊?！?p>　　劉東發(fā)和陳六山才坐下，醉無痕和淚千觴都是練武之人，剛才就注意到他倆氣息不穩(wěn)，像是剛干了什么累活一樣。無痕問他們：“你們在這也有生計嗎？我看二位氣息稍亂，是干什么力氣活嗎？”

　　劉東發(fā)和陳六山笑了笑：“沒什么，剛才追人咧?！?p>　　見無痕和千觴一臉疑惑，劉東發(fā)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了千觴兩人聽。醉無痕和淚千觴見兩人小小平民，也有如此熱心腸，很是敬重?？磧扇嗽诰其伬锖染?，醉無痕便把身上的酒囊贈予他們：“兩位兄臺有如此熱心腸，在下很是佩服。沒什么能幫的上的，正好我?guī)Я司颇?，不是什么貴重之物，請你們收下走遠路的時候打酒吃。”陳六山和劉東發(fā)很是感謝，這酒囊實在是他們需要之物。

　　于此，幾人喝了幾口酒，才分手了。陳六山和劉東發(fā)二人回了趟家，家里雖然沒有人，但是住了那么久，也算個安身之處，打掃了一下蛛網(wǎng)灰塵，二人便回到了安化縣城。陳六山手里拿著醉無痕給的酒囊，心說不能白要了這酒囊，就對劉東發(fā)說：“你在這等會兒，我去打個酒，馬上就回來?！闭l知就這么一會兒的時間，之前丟失了錢袋的婦人回家跟自家男人一說，他找了幾個人，到處在找偷錢的人?？梢娨彩莻€不好相予的主兒。那失主見劉東發(fā)腰上別著自己的錢袋，以為他是小偷頭子，便不由分說，讓那幾個人上去打?qū)㈤_來。劉東發(fā)一直在叫喊著要說明原因，誰料那幾人只上拳腳，不管三七二十一，且都下了重手。過路的百姓不明原因，只是圍在那里指指點點。等到陳六山回來，見那里人圍成一圈，便跑了過去，擠進去才發(fā)現(xiàn)是劉東發(fā)被人打了，如今已奄奄一息。那失主見打的差不多了，一把拽回自己的錢袋，頭也不回的就走了。眾人也都散了，只剩下陳六山滿臉凄凄。抱著劉東發(fā)的尸首哭了盞茶的時間。

　　這年頭，做了好事偏丟了性命，陳六山怨那些在周圍指指點點的人，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至少他們應(yīng)該攔一攔啊，只要讓劉東發(fā)便事情說明白了就什么事也沒有了?？墒菦]有人聽他說話，也沒有人去幫他，劉東發(fā)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陳六山從悲傷中出來，回到鳳來客棧向老板說明前因后果，辭了生計，將劉東發(fā)帶回了小枰鎮(zhèn)。只因白日里兩人從小樹林走過，劉東發(fā)提了一句“將來要在那里蓋座房子生活”。陳六山記在了心里，將他的墓放在了這里。陳六山也就在小枰鎮(zhèn)定了居，在酒鋪里幫人打酒。

　　五月十三日，馬上就來了。鳳來客棧里，要參加喜宴的人，帶著賀禮，穿著整齊，騎著馬就奔向了高城。夢流云一行人才剛下樓，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衣，更顯的人靈動俏皮。幾人出了客棧，上馬往高城走了。淚千觴和醉無痕與花君然不約而同，一起出了房門。三人只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便走了。

　　高城的丁府里，高朋滿座，丁顯今天穿的很是喜慶，一身深綠色的綢緞，很是顯貴，見人便堆出笑臉，捧手相迎。丁潤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迎新娘了，府中的人，上到主人，下到丫頭皆是一樣的嘴臉，虛意逢迎，嗩吶聲和鑼鼓聲不絕于耳。流云雖然來賀喜，但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心中雖然不喜，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和眾位師姐一起道完喜便坐在位置上，沒有再言語。等新郎新娘拜完堂，夢流云喝了幾杯喜酒，客氣了一下，便借口不勝酒力，出去了。

　　這不出來還好，一出來就見花君然也在外面。顯然他也不甚喜歡這樣的場景。二人打了個照面，點了一下頭示意，夢流云便出了大門，走到了花園中?？丛鹤永锏拟徧m開的倒是別具一格，與這府里的主人倒是一點也不一樣。

　　花君然也看見了長得熱鬧的鈴蘭：“這鈴蘭花倒是開的熱烈，純潔美麗。不像這里的人，嘴里沒有半句真話?！?p>　　醉無痕和淚千觴也出來了，兩人雖結(jié)伴而行，但架不住里面烏煙瘴氣，也頭疼的跑出來了。千觴不識得這二人，無痕卻認得。他本就熱情，想要與他們交個朋友。便開口說道：“這鈴蘭也是有故事的，傳說它是天神玄女最喜愛的花朵，代表了純潔的愛，如果有人看到了它們，這一年都會很幸福的?！?p>　　夢流云剛想要說話，就聽見墻外面有異動。其他幾人當(dāng)然也察覺了。于是他們便飛身到屋檐上，見有人在往墻上潑東西，空氣里彌漫著輕微的味道。淚千觴心中一動：“是火油?！?p>　　正在潑油的人們聽聲，抬頭看見了他們四人，潑了最后一下，連忙拿出火折，想要點火。流云等人腳尖輕點，飛到墻外。與他們動起手來。眾人見事已敗露，點燃火折扔了過去，便分開跑了。夢流云見狀，幾個移步就將四五個火折滅掉收了起來。三人來不及贊嘆流云的好功夫，就急忙的去追趕那些逃竄的人。流云也提起內(nèi)力，追了上去。

　　流云追到了小枰鎮(zhèn)。胡同里，夢流云抬手從樹上扯下來幾片樹葉，揮手射向那人，只見那幾片樹葉帶著流云的勁力，直直的像飛鏢一樣，鋒利的打進了那人的后背和肩膀上。流云落地，手里的笛子打在了那人身上，賊子不受力，就跪在了地上。還不等流云轉(zhuǎn)到身前問他什么，那人便倒地了。流云俯身翻過尸體一看，原來那賊子將短劍插入了自己的心口，自殺了。

　　流云嘆了口氣，見這棵老樹長得蓬勃，比房屋還要高，便運起內(nèi)力來到樹尖，憑借著樹葉的力量，懸在樹上，想找到方向回高城。見另外三人從不同的方向到這邊來。就轉(zhuǎn)身回到地面上。

　　“你們呢，有什么收獲？”流云見三人過來了問道。

　　醉無痕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尸體，搖了搖頭：“和你一樣，好不容易追上了，沒問出什么就自戕了?！?p>　　花君然和淚千觴也點了點頭?；ň豢粗鵁o痕和千觴說：“我追的那人也是在這鎮(zhèn)子外面截住的。好像你們倆個也是，他們從不同的方向逃走，卻又來到同一個地方，像是會合一樣。”

　　千觴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意味：“不同尋常?！?p>　　醉無痕想起大家還都不認識，便說道：“剛才在丁府里，我們的見面被打斷了，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醉無痕，是煙霞莊的弟子?！庇痔峙牧艘幌虑вx的肩膀“他叫淚千觴，是我的朋友。別看他人挺少言的，但是外冷內(nèi)熱。也是個有功夫的。”

　　“花君然。”

　　“夢流云”

　　醉無痕見他們兩個簡單大方，開玩笑的對千觴說：“千觴，他們兩位可是江湖上的風(fēng)云人物。你聽他們名字好聽，人也仙氣兒。一個號稱無雙公子，一個號稱縹緲仙子。”轉(zhuǎn)言又說“他們兩個謙虛，我可得給你介紹清楚了。以后你出門在外，說出你認識他倆，哪個人也不敢對你冷言冷語的。等哪天你發(fā)跡了，可別忘了我，也要讓兄弟我沾沾光呀！”

　　夢流云見他嘴皮伶俐，看似在嫌他們有名氣不理人，其實是怕她和花君然太高冷，把場面給搞僵了。真是攪得一手好局，便笑也不是，打也不是?；ň宦犓f話，頗有意思：“你嘴這樣討打，是怎樣在煙霞莊里活到這么大的？”

　　醉無痕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因為他們打不過我啊?！北娙寺犠頍o痕這樣耍嘴再生疏也都笑了起來，終于他們找到了醉無痕的優(yōu)點了。

　　看了一下周圍，醉無痕還是嚴(yán)肅的說道：“還好是正午時分，百姓都在睡午覺。我們先把尸體處理一下，別嚇壞了出來玩耍的孩子?！比它c了點頭。

　　等他們走了，陳六山才從酒鋪里出來。他昨夜喝的有點多，直到剛才起來找飯吃，隔著門和幾個商鋪，他就看見他們幾個在樹下明媚的笑著，哪一個都是那么耀眼。笑得開懷，笑得自在。陳六山嘆了口氣，自己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沒有武功，沒有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陳六山很羨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