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海講完往事,又涌現(xiàn)出悲傷來,他嘆了口氣:“無痕啊,你母親想你自在的活著,所以這些年,我才沒有對你說出實情,也沒有帶你去看看你母親和姐姐。每年忌日都是我和師父去祭拜,9年前連師父也去了,只剩下我去看她們了。如今接近中秋,你也知道了真相,我便帶著你們師兄弟兩個去祭拜一下她們吧?!辩姾R姛o痕已經(jīng)知道此事了,自知該帶他去看看母親和姐姐,與她們說說話,傾訴一下思念。這么些年來,鐘海心里也明白無痕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不過他向來為別人考慮慣了,怕說出口來自己這個做師傅的傷心,才一直憋在心里。
鐘海帶著無痕和千觴來到后院的山上,那里一向都是禁止弟子出入的地方,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里面埋著母親和姐姐,無痕心里有點激動,步伐都走的不那么穩(wěn)當了。
來到墓前,無痕和千觴看著段婷婷和喬嫣兒的墳?zāi)?,三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無限傷感。無痕從來沒有見過她們,沒想到親人竟然就離自己這么近。他一直站在墓前,不想離開,直到深夜。鐘海在小樓上看著無痕,心里也很心疼這個孩子。遠遠的就見千觴帶了酒來,向這邊走來,鐘海看著無痕和千觴想起了喬少彬和周雨生,他們也是這樣,雖然沒有血脈的聯(lián)系卻兄弟情深。
千觴來到墓前,想和無痕說說話:“無痕,不要為難自己,伯母和嫣兒姐也不想你為了她們,折磨自己?!鼻вx把酒遞給他“兄弟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放開這些憂愁,喝吧,醉了就睡一覺,第二天醒來就別再這樣難過了?!?p> 無痕沮喪無神的看了千觴一眼,接過酒來,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千觴,想想我自己的二十多年,一直被人保護著,我真的很想獨當一面,去護著別人。明明我有能力為他們做些什么,但是為什么總是有人為了我舍身?姐姐和母親是這樣,秋韻也這樣?!?p> 千觴望了望孤月,回答他:“從黎山出來這十幾年來,我從沒有忘記這些事情。它們困擾著我,總是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我曾經(jīng)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但是自從我遇到你們,我就看開了。保護只是愛的一種體現(xiàn),你有三個這么愛你的女人,還有什么好愁的。雖然她們不在你身邊,但是她們會一直活著你心里,這跟陪在你身邊有什么兩樣。不要讓她們看到你這樣狼狽,瀟灑自在的活給她們看?!?p> 無痕看了看千觴,也順著他的眼光看向月亮,這樣明亮的月,也是時圓時缺,人生也是這樣。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千觴見無痕還是這么低迷,碰了碰他的酒壺喝了口酒,對他說:“何況,你也一直在保護我們啊,流云、君然、飛揚還有我,你一直在盡心盡力的保護我們啊?!闭f完,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自己身為兄長,應(yīng)該友愛弟弟“唉,你忘了,迷蹤林里的那頭野豬,就是你干掉的啊。這一路上,風風雨雨都是我們彼此守望相助、同甘共苦,才能平安的回來?!?p> 無痕想起了這群朋友,開心的事有,惆悵的事也有??部部揽酪捕歼@么過來了,或許這就是朋友兄弟的意義。
千觴想起了母親,中秋將至自己卻不能陪在她身邊,或許可以把母親接來煙霞莊,但是又怕19年前的那些人沒有放棄,依然在暗中盯著他們。算了,等自己找到他們,將事情都解決了再回去和母親團圓吧。他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無痕已經(jīng)醉了,靠著自己的肩頭昏昏的睡著了,才扶起無痕,帶他回到房間,給他蓋好了被子,就回到自己的屋子了。鐘海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在小樓上吹著冷風,看著無痕和千觴回房,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背著手看向夜色里的孤墓。
師妹啊,我終是不能幫你找到少彬的尸首,如今可以把無痕帶到你的面前,聽聽他的心里話,看看他。也算是我這個做師兄的能為你盡的一些心力了。
鐘海回到樓閣中,把紙張用硯臺壓住才走了,那顯然是新寫的,書桌上的紙墨還未干: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慈∶碱^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以往的云煙不管多漂亮都隨著時間的風飄走,只剩下他守著煙霞莊,寂寥度日。
雖然距離武林大會已經(jīng)過去3個月了,但是參加大會的諸路綠林卻沒有離開。其實武林大會在一個半月前就結(jié)束了,但是不知道為何大家都還停留在安化沒有離去。馬幫好像也是別有用心,這個武林大會開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個月幾乎開不了幾次,才在四十六天前收場了。如今各門各派都接到了傷別離的英雄貼,皆是議論紛紛。
寶山青蓮塢的人在如芳居里喝酒:“前幾天就聽說傷別離被人傷了,開始還以為只是謠傳,沒想到是真的。”
另一同伴應(yīng)和著:“對啊,你看,這里還有傷別離的印章,看來真的要換人了?!?p> 五行門中的人也在旁邊,聽他們說話也插了句嘴:“那人會是誰啊?竟然把傷別離都打成重傷,看來實力不可小覷啊。”
坐在一旁的寶山紅花塢的弟子揮了揮手,言語不屑道:“誰知道呢,那人把傷別離弄的引咎辭職,說不定就是為了取代武林盟主的位置呢?!?p> 五行門人覺得他言之有理:“要真像你說的這樣,這次武林盟主的推選,他遲早會露出馬腳?!?p> 寶山三塢的主子王旭同說:“十四年前,眾人推舉了傷別離做武林盟主,就是看中了他有寬廣的胸懷,有擔當、有頭腦。如今冷不丁讓我們再找個人做盟主,哪有那么容易啊?!?p> 在二樓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妙手堂的大師兄陳吉棟出門下樓,找了個空桌坐了下來,聽他們這么說,心里很不是滋味,對王旭同說道:“前輩別這么說,傷別離盟主肯定也是誤入了別人的陷阱,現(xiàn)在受了重傷,他愿意把盟主的位置讓出來,就說明他的心里還是顧念著我們這些武林同道的。”
坐在遠處的牢山派聽見了,很贊同陳吉棟說的,也覺得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不管那些都是什么樣的,事已至此,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烏煙瘴氣的在這里議論紛紛,而是應(yīng)該想想這武林盟主一位該怎么辦?!?p> 五行門的三師兄很不滿意他在這里多嘴多舌:“哼,你這么說,很容易讓人覺得,你想要這武林盟主的位置?。 ?p> 見大家都各懷心思,亂成一團了。妙手堂的小師弟唐均英看不過去了,出來打圓場:“大家都是武林同道,現(xiàn)在的確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要趁早決定出盟主來,也好給大家一個交代,心里也踏實一點?!?p> 牢山派的大師兄張志升也很鎮(zhèn)定,他思慮了一番,覺得牢山派如今尚且不能自保,武林中的各色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摻和的好,畢竟掌門和長老們都不在了。其實武林大會的名貼發(fā)到牢山派的時候,張志升就不太想來安化參加這樣的事宜。但聽說明露宮的人也會去,他認為應(yīng)該去見一見她們,表以歉意才來了安化縣城。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傷別離又引辭,不得不讓他多想。江湖多紛爭,為今之計只有韜光養(yǎng)晦,才能保住牢山派,再立山門。
牢山如今有資歷的都死光了,掌門也是遲遲未立。唯有張志升這個大師兄,平日里關(guān)愛同門,大家都對他很是推崇擁戴。張志升將自己的想法說與眾師弟師妹們聽,沒有人覺得不妥,便都打道回府,離開了安化。剩下的這些門派說他們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可以說是各懷鬼胎。誰都不是傻子,馬幫別有用心各派心里都清楚,只不過都不想便宜了誰,倒不如留在這里看馬幫的打算,到時候說不定可以半路打他個措手不及,沾點油星。
而傷別離的英雄貼也送到了煙霞莊和威遠鏢局。煙霞莊里的無痕和千觴雖然知道這件事情有點嚴重,卻不想傷別離竟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鐘海倒不已為意:“其實,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安化的武林大會連開了一月有余,眾人卻未曾離開。傷盟主又出了這樣的事情,說其中沒有蹊蹺是不可能,江湖險惡,每個人的心里都各有打算,留在安化說不準有什么別的企圖?!?p> 千觴和無痕很擔心這件事情:“說不定與黎山的事情有關(guān),那人想要《攬華訣》,不就是想要權(quán)位嘛。這幾月江湖中事情不斷,要不然我們?nèi)タ纯窗?,也許能找到當年的蛛絲馬跡呢?!?p> 千觴認為無痕說的有道理,兩人吃了午飯便出發(fā)去了安化。而流云和飛揚從衍星城走的時候,就預(yù)見了結(jié)局,所以并沒有什么訝異的。流云這幾天住在威遠鏢局里,看著鏢局里的每一個都善良純樸。不得不感嘆自己和哥哥的幸運,不管是明露宮還是威遠鏢局,都受到了親人一般的疼愛和照顧,在這樣的環(huán)境長大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而千觴和無痕經(jīng)過2天的時間,來到安化。一進縣城就感覺與以往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暗示作用,總覺得有人在看著他們,監(jiān)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無痕心中有很多疑惑,決定去如芳居看看情況,畢竟這縣城里,也就如芳居的飛縈貞娘她們比較熟了。千觴雖然拒絕了飛縈,但心里對她還是有感覺的,也不知妙手堂的人還在不在那里住著,起碼能有個照應(yīng),還安全些。
來到如芳居中,這里還是一如往常的熱鬧。貞娘一看見他們就過去招呼他倆了。
“千觴,無痕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去二樓吧,這邊人多口雜的?!必懩镆麄兩狭硕?,沖著妙手堂的旁邊那桌去了“妙手堂的人還沒走,你們也許久未見聊一聊吧。”
貞娘一向聰明,給他們上了些酒菜就走了。飛縈今天沒有出場,在后廚幫忙,正剝著白菜呢,就聽見貞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飛縈啊,千觴和無痕來了。你不去看看嗎?”
飛縈聽說千觴來了,真的很想去找他,看看他怎么樣了,但是想想如今這般局勢:“算了吧,之前還可以去找他們說說話,現(xiàn)在我連臺都不上了,哪還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出去啊。”之前有人為了飛縈打起來了,安化縣城本就不太平。這三個月各路綠林好漢在安化安了家一樣,她哪里還敢出去??v然自己有點拳腳功夫,但是卻不宜示于人前,畢竟他們是做買賣的,不能得罪客人,上次還是妙手堂的人出面,才平息了干戈。
夜里,人少了以后,千觴和無痕才與妙手堂等人搭上話。唐均英上次和他們一起喝酒,很聊得來,提醒他們:“自武林大會,各位綠林同道心里都貌合神離,背地里勾心斗角、處心積慮想要分一杯羹。我們本想遠離這是非之地,奈何師父走之前讓我們留在這里,等她回來?;蛟S這次大會,師父早就看出了端倪,才讓我們一直在這住著,和如芳居的人相互照料著。”話是這么說,但多是他們幫襯著如芳居。
無痕聽唐均英這么說,愈發(fā)覺得事情不那么簡單。無痕和千觴沒有說自己的事情,倒不是不信任妙手堂的人,而是怕給他們帶去麻煩。到底這世道亂了,妙手堂的煩惱已經(jīng)夠多了,不需要再為他們擔憂了。
而安化縣城每天人來人往,去去留留都一如往常。
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變天之前總是寧靜的與往常一樣,云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