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靖云睜開雙眼,見到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的江寒微,她臉上還是掛著狡黠的微笑,淺淺的。
他愣了愣,黃昏時分的余暉灑入洞口內(nèi),柔和的陽光落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秀敝g,他似乎再次見到了那個女人。
“怎么?摔傻了?我可檢查過你腦袋沒撞到啊?!苯⒄{(diào)笑道,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發(fā)呆的臉,清澈的眸子映在他深沉的眸子上。
他感覺來自身體上的傷痛得到了緩解,好像毒也被解了。他一看,上衣已經(jīng)變作繃帶,裹著傷口,仍是血跡斑斑。
她已經(jīng)將他的傷口全都包扎好了,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多大的疼痛,不知她用的什么藥,竟然有止痛的功能。
“你?”他凝視著她,雖然她身上的傷也得到了簡單的包扎處理,但是她的臉依舊蒼白,紫黑的嘴唇,她中毒未解。
他表情復(fù)雜,有詫異,有震驚,有擔憂,有不解。
“我江寒微不愿欠別人的?!彼齽e過臉,有些難為情地嘟囔,“墨雪散是治外傷的外敷良藥,銀霜丹可解百毒。你放心,你身上的毒暫時壓下了,不動用真氣應(yīng)該還能活個一天半天,足夠你找到解藥。不過銀霜丹只剩一顆,你滾落山崖護我周全,現(xiàn)在我救你一命,我們兩不相欠?!?p> “墨雪散?銀霜丹?”他喃喃重復(fù)。
墨雪散和銀霜丹是神醫(yī)墨氏一族的靈丹妙藥,是眾多武林中人極其渴望得到的外敷內(nèi)服的丹藥,但是這兩種藥價格不菲,不是尋常人能買得起的。十年前,自從墨氏一族被滅門,墨雪散和銀霜丹便漸漸消失在人們眼中。
靖云想起在蜀地山洞中江寒微吃的銀色丹丸,她絲毫不憐惜,難怪江湖中一直謠傳墨氏的最后一個遺孤就在雪痕城。
“不過你不用過意不去,早在山崖之上我已經(jīng)毒入骨髓,銀霜丹已經(jīng)減輕不了我的毒,所以沒必要浪費在我身上?!彼p笑,素雅動人就如同一朵山野的白色芍藥。
“阿微,不是說好同生共死嗎?我還以為能與你做一對亡命鴛鴦呢?!彼α诵ΓM量保持輕浮的模樣,可是看到她滲出黑血的傷口,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起來。
“能獨活為何要同死?”她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反問,“若是兩人都死去,誰來記住曾經(jīng)轟轟烈烈的過往?”
靖云詫異地看著她,中原武林的人不是最重情義嗎?連宣誓都是同生共死,但她卻不這么以為。
“確實,好死不如賴活著。”靖云略微沉思了片刻,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只有你這種潑皮無賴才會同意我的想法?!彼凉郑θ輩s有些釋然,蒼白的臉仿佛有了些氣色。
“我自然是不能與你的那些師兄相提并論,他們都是些清俊無雙的少俠。江湖四大劍俠之首,雪痕沈諾;多情劍俠,雪痕楚浪,哪個不是名驚江湖的人物?而我是誰?沒有俠心俠膽的平庸之輩?!彼麤]有生氣,細細道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哈哈,我三師兄有那么厲害嗎?還多情劍俠?我看他就是一個風流浪子,說他是俠都抬舉他了。憑他的性子,拔劍相救必然是為了救哪個美人,若是換做一個粗大漢,你看他眼皮會不會抬一下?”江寒微朗聲大笑,全然不似一個身中劇毒而垂危的人。
“如果他不是如此,又怎么配得上‘多情’二字呢?”他不以為然。
“我看你很是欣賞我三師兄啊,果然物以類聚!”她最看不得三師兄風流多情了,看他為楚浪辯解,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風流有何不好?想當年我在荊湖也是荊中迷倒萬千少女的美少年,哪知來到了揚州,才發(fā)覺江南女子都不愛我這一款?!本冈莆乇г?。
她望著他,明明是男子卻生得一雙嫵媚的丹鳳眼,眼神里總有淡淡的邪魅,清瘦俊俏的臉上略有些蒼白,笑起來也有魅惑眾生的本事,也是公子世……
“老子就不該到這破地方,想當年,在荊湖我美人環(huán)膝……”他憤憤然道。
……無雙?好吧,她收回。
“你本可以不卷入這件事中的,跟鬼谷先生一般隱居荊湖不也挺好的嗎?”
他搖搖頭,笑道:“那老頭的生活我可不羨慕,每日跟一些石啊花啊打交道,實在無聊。再者,若我不回來,又怎么可能遇到你?”他深邃的目光有了別的情緒。
她唇邊勾起一抹笑容,不辨喜憂。
靖云看了一眼沾滿鮮血的紫色包袱,問:“你很在乎他?”所以至死也不愿意丟棄這個包袱,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是護著冰蠶軟甲墜入山崖的。
“分擔一半的危險,那對方就多一半的生機,何樂而不為?”她眼里多了些溫情,然后咳了一聲,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阿微?!彼麚牡剡^去扶她,也顧不得自己渾身的傷口。
突然,他們聽到洞外有動靜,該是搜尋他們的人來了。晚霞悄然散去,暮色漸漸降臨,夜伏在角落的野獸正盯著眼睛看著他們,犀利而冷漠。
這個山洞很快就不安全了。
“逃吧!”
她虛弱地喊出兩個字,她突然想起他們在竹廊上的對話:“等他日公子垂危之際,楚微定然拼死相救?!彼兄Z的必定會做到。
同死不如獨活!若是你,應(yīng)該可以做到的,她心里三分期盼,七分擔憂。
他笑了,柔情地看著這個少女,將她抱住,緊緊貼著她的臉頰,感受來自她身上的溫暖和柔軟。他撫著她的秀發(fā),眼里難得有了一點笑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阿微,若此次你我都活著,往后你待我可會比待你二師兄更好?”她的耳邊留下他低沉的嗓音,沒有他平日里輕浮的腔調(diào),認真溫柔得如同夢魘一般。
她的心忽然一動,有說不清的暖意充滿心頭。她嘴唇微動,最后還是沒有回答。
他輕輕嘆了一口息,松開了她,仿佛他已經(jīng)知曉了答案一般。
靖云轉(zhuǎn)身離開山洞,在黑暗里她伸出冰涼的手,卻沒有觸到那溫暖的身體。
江寒微因為劇毒,身體越來越虛弱,意識也漸漸模糊,只見那道身影異常挺拔,原來白衣還是有好處了,不至于讓她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逃吧!”心中的那聲呼聲越來越弱。
片刻后,朝洞口而來的動靜越來越大,她似乎都能夠看到零散飄忽的火光,也在向她靠近。
“鏘……”金戈交響的聲音。
靖云怒叱一聲,數(shù)個人朝他的方向聚涌,隨即就是兵器交響的聲音?!八弧保膊恢朗钦l劃破了誰的衣物,然后將利刃刺入誰的身體。
人數(shù)在減少,但是她似乎能聽見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她的眼皮努力睜開又闔上,如此循環(huán)多次,終于疲倦地閉上了。
……雜亂無章的步伐聲。
“公子……”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