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帆推門而入,江寒微看到他,臉上綻開了甜甜的笑容。
“宋大哥?!?p> “微姑娘?!彼畏鷿卣f,笑容也是非常尷尬,行了個抱拳禮,然后又轉(zhuǎn)向夕攬行了個禮。
她一直都是以“宋大哥”稱呼他,他曾讓她直接叫他“宋帆”就好,但是她說叫習(xí)慣了?,F(xiàn)在聽她這么親昵地稱呼,他越來越覺得別扭。
“樓主,屬下失職,沒攔住微姑娘?!彼畏虻?,瞥了一眼笑容滿面的江寒微,哭笑不得。
“嗯?!毕垚灺暬貞?yīng)。
她認(rèn)真地看著兩人,完全不覺得是自己給別人帶來了困擾,閑暇淡定。
夕攬終究沒有責(zé)罰宋帆的意思,只是冷漠回了個“嗯”就讓他起身。
她不知道夕攬為何對她的容忍度那么大,這讓她對他的身份越來越感興趣。她眼珠子一轉(zhuǎn),狡猾一笑,有了新的主意。
“宋大哥,你覺得墻上的饕餮面具如何?”江寒微笑著指了指那個黑色木雕面具。
饕餮面具雖與其他惡鬼面具格格不入,但做工精細(xì),活靈活現(xiàn),展現(xiàn)出威嚴(yán)、神秘和兇狠,竟比一墻的面具更加霸氣。不知道為何,在看到的那一瞬,他便覺得這面具與樓主十分相配。
不用想,這必然是微姑娘帶來的,她一向古靈精怪,搞不好又是什么整人的招數(shù)。他不知道這饕餮紋有何奧妙,自然不敢妄自評論。
夕攬負(fù)手站立,似乎無意參與這場討論,甚至連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自己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宋帆愚鈍,不知微姑娘是何意?”他斟酌片刻,搖頭表示不明。
她不悅地瞪他一眼,拿下饕餮面具,舉在他面前,嘟囔道:“你不覺我的品味要高于夕攬嗎?”
“這……各有千秋?!彼?jǐn)慎地往夕攬方向看了一眼,為難地說,“你們各有千秋?!彼胨赖男亩加辛耍缰浪悴贿M(jìn)來打擾他們了。
“慫!”她悶哼一聲,丟下面具,自己再次坐回了椅子上,又倒了一杯茶。
她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又開心問:“宋大哥要喝嗎?”
他搖頭,嘴角多了些笑意。
“這茶葉質(zhì)醇厚,不似北方的茶葉薄嫩,香氣濃郁,滋味鮮醇,不知這是什么茶?”她凝視著白瓷盞,茶色清綠明亮,水中漂著一片嫩芽,茶芽鮮嫩,葉尖略帶紫,其形如筍。
白茶以黑盞為宜,而這淺淡的綠茶宜以白盞,夕攬倒是很講究。茶也是好茶,完全不輸父親常喝的雨前龍井。不過,她來了這里數(shù)次,喝的都是同一種茶。
夕攬久久不說話,眼睛似乎都黏在了書上,有幾分書生的氣質(zhì)。她只得把視線收回來,落在比較好說話的宋帆。
“這是顧渚紫筍?!彼畏娤埐]異樣,笑道,“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芽者次。1”
“常州盛產(chǎn)佳茗,這樣說,還真是好茶?!彼朴猩钜獾乜戳艘谎巯?,笑道,“豈知君子有常德,至寶不隨時變易。2”
“想不到夕攬?jiān)谖⒐媚镅壑羞€算是君子?!毕堃暰€仍在書上,冷哼一聲,嘲諷道。
“夸你還不領(lǐng)情,真難伺候?!苯⑵鹕?,拍拍宋帆的肩膀,搖頭說,“難為宋大哥一直與他相處了?!?p> “說吧,是要我兌現(xiàn)承諾嗎?”江寒微認(rèn)真地說。
夕攬淡淡說:“微姑娘聰慧?!?p> “少拍馬屁!你直接說吧,早些還清了,我們以后就橋歸橋,路歸路。”
“爽快!”夕攬緩緩說,“我不管冰蠶軟甲是不是你送去給他的,我現(xiàn)在要你幫我奪一件冰蠶軟甲回來。”
“夕攬你沒開玩笑吧?一個是孟罹,一個是皇帝,我怎么奪?還不如你現(xiàn)在把我殺了干脆?!彼慌淖雷?,震驚地看著他,要她一只小綿羊在老虎身上拔毛,那還不是自取滅亡。
這交易做不得,做不得?,F(xiàn)在死了還有個全尸,如果落那兩只老虎手里,她只能死無全尸。
“那好?!彼淠隙ǖ鼗卮穑B看她都不看一眼。
她嗤笑卻無力,低罵:“我去,還真是無情。”
“你就不想知道一路上刺殺你的人是誰派出來的?那個救你護(hù)你的靖云,可是費(fèi)神幫你擋掉了不少刺客。”青色的惡鬼面具下的眼睛直直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心看穿。
原來是他在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本來還想探究到底是誰一直在監(jiān)視她,這就不打自招了。羊能依附狼嗎?顯然不能。既然已經(jīng)被狼群包圍,她還不如坐山觀狼斗,起碼要看到一方的狼退敗。
她搖搖茶杯,看著茶葉,漂浮再沉淀:“孟罹為了阻擋我靠近神木宮,他派了數(shù)批人圍堵我。我見他沒有傷我之意,我就賣個順?biāo)饲榻o他,不殺他的人?!?p> “怎么?微姑娘還是如當(dāng)年一樣天真?人都已經(jīng)殺到門口了,還不知警覺?”他冷笑,對她的想法了然于胸。
“呵呵,難道夕攬樓主是要大發(fā)慈悲護(hù)我?guī)臀??”她看不起夕攬?zhí)幪幩阌?jì)別人,平常算計(jì)別人也就罷了,此刻主意竟然打到了她的頭上。
他合上書本,聲音如魔音一般傳入她的耳朵:“如果我說是呢?”
“哧,為了區(qū)區(qū)一件冰蠶軟甲,夕攬樓主甘愿大費(fèi)周章保護(hù)我?此事又不是非我不成?!?p> 她心中一顫,一定是誤聽,夕攬是個斤斤計(jì)較的人,當(dāng)年就問他要一株玉雪蓮,她少一兩他都不肯退讓,現(xiàn)在竟然愿意費(fèi)神耗力去保護(hù)她?可笑!
“我還不能讓你死,這是護(hù)你的原因。冰蠶軟甲并非一定要你取,既然護(hù)你成了必然,那你就順便去做了這事。”他眼神冷漠。
“既然是必然,我又何必幫你?”
“因?yàn)槟悴幌胨?。”他一字一句地說。
“呵?!彼笮?,表情卻是苦澀。
他都算計(jì)好了,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接觸這個毒物,一旦粘上,不死也一身毒。
“微姑娘可是想好了?”他再次靠近她。
“好,我答應(yīng)你。”她退了一步。
容得她想嗎?說完,她就轉(zhuǎn)身離開。
“微姑娘,不該你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打聽?!痹谒叩介T口時,夕攬如同鬼魅般的聲音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
“多謝夕攬樓主提醒,寒微自會謹(jǐn)記?!彼硨χ?,嘴角揚(yáng)起淡淡的笑容,臨走前還不忘跟宋帆道別,“宋大哥,再見!”
宋帆微微一顫,這是要害死我啊,他生澀地說:“微姑娘慢走?!?p> 夕攬凝視著門口,橋歸橋,路歸路嗎?你想,但命運(yùn)允了嗎?
【注1】唐-陸羽《茶經(jīng)》
【注2】北宋-歐陽修《雙井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