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淵袖中的手有些止不住的顫抖,面上還是云淡風輕帶著笑意的看著鳳卿:“不知公主何意?”
“她說她年少時遠離父母,母親留了封信,同一個簪子?!兵P卿說著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簪子,是那日大殿上戴的那一支紫蘭玉鏤空金釵,趙逸淵又沉默,他認得,這是母親的。袖中的手試探似的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個簪子,又抬眸皺著眉看著鳳卿:“你說,她叫什么?”
“舒兒,順遂舒心的舒。”
趙逸淵眼前仿佛略過了一幕幕的畫面,他的母親身著一身藍色藍衣坐在永寧宮的海棠樹下,輕輕的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腹中的妹妹,垂眸溫柔的笑著,她總是會說:淵兒,等舒兒出生了,淵兒便是哥哥了,要保護妹妹,護她順遂舒心,可好?
他無數(shù)次的期待過妹妹出生之后的場景,他會教她習武識字,騎馬射箭,會請嬤嬤做好多的點心,會永遠保護她,將她護在身后。
“公主今日將這說與我聽,又是為何?”
“……我知道她是誰,亦知道她的母親是誰,自然也會信守承諾守護她的家人查清她母親的死因,殿下若是知曉內(nèi)情,不妨直言。”
“她葬在何處?”
鳳卿看著趙逸淵,沉默了許久,突然就笑了,眸子里亮閃閃的:“如若那舒兒姑娘尚在人世,殿下定是個好兄長?!?p> “我不是個好兄長……”
說著握拳咳了咳,面容泛白,皺著眉有些難受的模樣,他雖說也是想過她可能不在人世,可他年年祈禱,怎么就……
鳳卿看著眼前有些失態(tài)的趙逸淵,強忍著情緒,她多想站到他面前,告訴她,舒兒還在,舒兒沒有死??伤_實時日無多,又何必多此一舉,如若……那一瞬,鳳卿的腦中冒出了一個念頭,如若她能再活下去,能再多陪兄長一些時日,即使有些代價,也是值得的。
想著看著趙逸淵有些疲憊的面容就有些難受,便是站起了身,就作告辭。
而鳳卿還沒有走遠,她清晰的聽見院子里回映著那個空蕩又孤獨的男聲:“阿同,我如何活下去?!?p> 那個一襲藍衣的女子頓了頓,臉上忽的就多了些淚痕,眼眶便就紅了,使勁全身氣力一般抬起了腳邁上臺階,消失在長廊盡頭。
夜間的蕭府。
鳳卿披著披風坐在書房依舊在摹那幅海棠圖,散落一地作廢的草圖,不知什么時辰突然喘不上氣一般咳嗽起來,止不住的咳,絮蘭聽著聲馬上跑了過來,端著杯茶水遞過去。
喝了水鳳卿才緩和了些,有些遲緩的坐了下去,發(fā)著呆一般注視著自己的手,絮蘭甚至有些驚恐,鳳卿的手在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隱隱約約的能看見脖頸處那本白皙粉嫩的肌膚上多了幾塊紫青色斑點,整個人愈加顯得虛弱病態(tài)了。
鳳卿長長的舒了口氣,放下了筆,平淡的斂了斂披風,起身往外走去:“明日我去元嶠山一趟?!?p> 絮蘭立在一旁,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鳳卿,又看著她那慘白憔悴的臉,頭低了些:“公主三思?!?p> 鳳卿沒說話,撥開珠簾穿過屏風往外走著。
“公主既要去,絮蘭同您一起?!?p> “若我回不來,你便將這幾封信送了出去。”
“公主,絮蘭懇請公主三思,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若有半分差池,絮蘭有愧于……”
“你跟我多久了?”
“七年有余?!?p> “去吧?!?p> “公主保重?!?p> 次日的蕭府似乎又沒有什么不同,卻又有些變化,那院中只徒增了一層擔憂,絮蘭易了容換了妝容服飾便愣愣的坐在鳳卿房中看著鏡子里鳳卿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是不管公主如何決定,她都是義無反顧的,想著熬了些時日便干脆睡到床榻上去,對外稱是身體不適,就如此過了兩日。
直至隔日臨近正午時分,遠遠見得一玄色身影匆匆的走了進來,手中還提了幾盒點心的模樣。
直到那戴著面具頗有些唬人的人走的越來越近,正在院中澆花的絮蘭逐漸緊張了些,卻還是抑制住了心中的慌亂,穩(wěn)著身影,繼續(xù)澆花,只當沒看見。
“聽聞公主不適,怎么沒見燕公子?”
“不過是小疾,霍將軍放心?!毙跆m還是沒轉(zhuǎn)身,握著水瓢的手卻有些顫抖。
霍辰頓了頓,有些猶疑的看了看絮蘭,打量著她,皺著眉挪開視線,將那糕點放到一旁的桌上,慢慢坐了下去,就看著絮蘭的背影。
絮蘭的身子定的都有些僵硬,眼神有些慌亂又馬上整理了心緒,盡力模仿著鳳卿平日里的高貴清冷,想著若是她會如何做,便放下了水瓢,抬袖半掩著面咳了咳,干脆起了身,轉(zhuǎn)身就要回房:“我有些倦了,便不送將軍了?!?p> 霍辰跟著起身,她莫不是還在為此前殿前的事而不悅?想著快走幾步跟了上去:“晚些時候城中有煙火,公主可要去看看?”
“不用了。”絮蘭都沒轉(zhuǎn)身便回了房間。
霍辰看著絮蘭的背影,心中疑慮萬千,他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不是鳳卿,縱使面容一般無二,可那股子氣勢卻是不同的。
而此時鳳卿正跪在元嶠山大殿之中,一臉堅定不移的看著面前那個盤腿打坐假寐著的娑玄山人,身旁還站著神色嚴峻的周邑。
“師父,鳳卿本不愿叨擾師父,可事至于此,鳳卿再無他法,還望師父……出手相助?!?p> “不周秘術,血脈經(jīng)絡,陰陽轉(zhuǎn)合,最為兇險,你可是想好了?”娑玄依舊閉著眼,手中的佛珠卻還是轉(zhuǎn)個不停。
“師父也曾說過,凡事若未成定局,便可一試。若成,則大吉,鳳卿以為,值得一試?!?p> “此后十日,你需日日寒冰刺骨,割肉換血,易經(jīng)改脈,為此,你也愿意?”
周邑在旁邊忍不住直皺眉,直擔憂的望著他這個小師妹,他不是不知道易經(jīng)改脈之秘術,那是元嶠山世代相傳的秘術,卻因萬分兇險,早被列為禁術,多少年來都無人敢提。便就是在冰窖中日日煉浴,割心頭血,溶之以千年血狐之玲瓏心,引蠱蟲,若成,乾坤替換,易經(jīng)改脈,若否,則會七竅流血,被蠱蟲吞噬而死。更甚者,不論成與不成,此后余生手腳冰涼,皆受寒冰之苦。
他是知道的,小師妹自小是最怕冷的。
“小師妹,你不妨再好好想想?!?p> “鳳卿愿意?!?p> 鳳卿進后山冰窖的那天,她回頭望了望天,那時正值斜陽散暉,整片天空一片赤紅,還夾雜著些許寧靜,一切都悄無聲息,又好像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