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院的燈還是亮著,燭臺上掛滿了蠟,窗外的天漸漸明朗起來,卻抵不過突如其來的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是有些陰冷濕沉的,霍辰還坐在那處看著兵書,有時還夾雜著幾聲咳嗽,眉頭卻始終是緊蹙著。眼見著日暮拉開,霍辰看了看窗外,還是站起身來,更了衣。
而轉(zhuǎn)眼城南瀘水街山水樓臺的大門處,一個撐著油紙傘一襲玄色赤線玉澤錦袍戴著半年龍骨玄色面具的霍辰越來越近,身后還跟著兩隊將士。
堂內(nèi)的男男女女都有些慌張,這龍骨面具誰人不識,不就是那震懾三軍的鬼面將軍,可將軍又為何帶兵來了這風(fēng)月之地,莫不是這樓主犯了何事?一時難免人心惶惶,面面相覷。
“阿茶?”
霍辰的聲音本就低沉,又不知為何帶了些怒氣,此時便就更加駭人,一瞬間這堂中的氣氛都不由得冷了些。
一年齡稍大面帶紅妝的紅衣女子馬上迎了出來,本是笑著跑了出來的,見著是霍辰,馬上慢了起來,有些猶豫的規(guī)矩了些,咳了聲,束手束腳的:“這……霍將軍,將軍,您怎么大駕光臨我這小樓了?”
霍辰看了她一眼,還是沉著臉,掃了一眼四周的陳設(shè)布局:“我找阿茶?!?p> 那女子有些慌張,馬上回頭給另一個女子使了個顏色,便收了笑容抬手引著他往后院走去,這位將軍可是得罪不得的。
那女子就帶霍辰穿過一道長廊,走進(jìn)一個書房模樣的小房間內(nèi),阿茶正撐著頭在那小憩,聽著霍辰來了,也未曾站起來,只是遠(yuǎn)著看了他一眼:“霍將軍大駕,有失遠(yuǎn)迎?!?p> “公主還未回來嗎?”霍辰慢慢的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理了理衣擺,就盯著她,神色淡然。
阿茶沒說話,就看著他,微微沉默,眉頭卻悄無聲息的蹙起了,眸子里閃過一絲訝異,他如何知道的,看來這個男人遠(yuǎn)不似她想的那般簡單,面上卻還是笑著。
兩人無聲的都沉默了一會,還是阿茶先避開了目光,轉(zhuǎn)過頭去抿了口茶,帶著笑意:“將軍說笑了,公主方才進(jìn)宮,怕是不會半道折返的。”
進(jìn)宮?霍辰頓了頓,有些猶疑:“你明白我的意思?!?p> “霍將軍,你我倒還不至于熟識到能了然你心中所想?!?p> “十三年前,南州丘陰河邊畢方閣慘遭滅門,姑娘這便釋懷了?”
阿茶瞬間目光都落在霍辰身上,眸子里盛滿了憤怒還有訝異,再不見她主人的鎮(zhèn)定淡然,袖中的手也不自覺的抓緊了桌邊,莫非,他知道?
“公主去哪了。”霍辰又恢復(fù)了冷漠的姿態(tài),又隱隱露出一絲急切,若從抱病那日算起,也是有幾日了,這幾日,能發(fā)生的事很多。
“威脅我?”
“詢問?!?p> 阿茶沒說話,漸漸平復(fù)了情緒,又飲了一口茶,像是有些無奈的笑了,公主遇上這種人,她倒是不知是喜是憂:“倒不知將軍情深至此。”
“說。”
“囿骨之毒,若無元州滄溟丹作解,也只有那元嶠山的易經(jīng)改脈之術(shù)尚且一試,今日,已去了五日了。”
“有幾分兇險?”
“既為博天命之術(shù),兇險萬分?!?p> 霍辰明顯的臉色變了,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頓了頓,微顫些站了起來,步伐急切焦慮轉(zhuǎn)身便要離開。阿茶也馬上站了起來,有些沖動了跟著走了幾步,欲言又止,那句話,她不敢說出來,甚至都不敢想。
帶她回來,她說想同她母親葬在一處。
而在東皇宮城后宮內(nèi),絮蘭與趙曼陽正坐在一處,趙曼陽滿臉愁容,要哭了一般緊低著頭,惹人憐惜:“鳳卿,父皇將他趕出宮去了,還要將我嫁去撫木。”
絮蘭看著眼前的淚人兒,一時有些無措,不自覺的便露了怯。
“公……曼陽,你是上唐的十三公主,身為公主,你有你的責(zé)任,家國天下自然要大過兒女情長的?!?p> “可是……我不愛那賀寅知,我也不愿做那深閨后閣中的怨婦?!?p> “我如今,也確實幫不了你?!?p> 趙曼陽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看著絮蘭,有些疑惑的模樣,今日的鳳卿姐姐,怎么有些不同?正想著,便見著絮蘭微微嘆氣,又猛地咳了幾聲,起身來理了理衣袖,便要離開。
趙曼陽這才舒展了眉頭,定然是鳳卿姐姐身體不適,心力交瘁,怕是疲憊得很,又如何有精力去招惹她的是非,想著也跟著起身:“姐姐身體不適,曼陽實在不該只顧一己之私,姐姐海涵?!?p> 話音剛落,便見得婢女帶著張進(jìn)走了進(jìn)來:“公主,張公公來了。”
張進(jìn)一臉笑意,先瞥了絮蘭一眼,才行了禮:“老奴見過兩位公主?!?p> “可是父皇有話說?”
“陛下聽聞鳳卿公主入宮來了,請她去說說話?!?p> “……是?!?p> 絮蘭向來是規(guī)矩的,跟著張進(jìn)去了御書房,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門口等著召見,一路上沉默不語,微低著頭就想著鳳卿如今如何了,待會又如何應(yīng)對陛下,便也就忘了,此時,她是蕭鳳卿。就連張進(jìn)也些微疑惑,這公主,怎么今日如此規(guī)矩了。
“去見過曼陽了?”陛下見著鳳卿進(jìn)來了,便也放下了筆,走出案臺朝她走過來。
“是。”絮蘭點了點頭,端正的站著,心里也打著鼓,慌的不行。
“她還想著那戲子?”
絮蘭沒應(yīng)聲,其實是沒來得及想出應(yīng)對之話,便習(xí)慣的微低著頭。
“怎么,這是給誰欺負(fù)了,耷拉個臉到朕面前來了?”
“沒有,不過是鳳,鳳卿近日有些不適,陛下莫怪?!?p> 陛下看著絮蘭,微微蹙起了眉,頓了頓,走到她對面坐下,手里把著茶壺,看著她若有所思。
靜了許久,絮蘭也不敢先說話,就一直站著。
倒還是陛下先突然笑了出聲來,隨手放下茶壺拿了本折子起來掃了幾眼,又隨意的丟到桌上,又站起身嘆了口氣往案臺走去,慢悠悠的拿出一副畫出來,甚至還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畫上的灰,邊打開邊問:“你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絮蘭愣了,眼神閃了閃,有些猜不透陛下的意識,更何況,她也只在畫中見過長公主,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母親……是個極溫柔的人,她生前,最愛海棠?!?p> 陛下的手頓了頓,將那畫在絮蘭面前展開:“可認(rèn)識這畫上的女子?”
那畫上的女子眉目清秀,一襲白衣飄飄欲仙,微低著頭淺笑著摸著腹部,后頭,是一顆海棠樹,那畫上的,是蕭斯云,南平長公主,上唐的先后。
絮蘭自然認(rèn)出來了,有些驚訝,卻還是模樣認(rèn)真的打量著畫,皺著眉頭,裝著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未曾見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