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瞬間安靜了下來,除了陛下同鳳卿也再無旁人,鳳卿看了看陛下的臉色,什么話也沒說,兀自走上殿階蹲下給陛下把了把脈,片刻,收了手又退了回去:“回頭我找阿燕要幾副方子,不打緊?!?p> “你這丫頭啊,該不是只來給朕瞧病的吧?!北菹履樕峡偹懵读诵┬σ?,看著鳳卿,那眼神里說不清的有些慈愛。
聽著這話,鳳卿看著陛下頓了一下,沉默著理了理心緒,下定了決心一般,端端正正的跪下磕頭行了個大禮:“鳳卿求陛下告知,當年九屈寺內(nèi)情?!?p> 陛下沉默了,看著鳳卿,眼神里逐漸充滿了猶疑,身子也坐正了些。
“求父親告知,當年九屈寺內(nèi)情?!?p> 陛下猛地站了起來,袖中的手都顫抖著,面色慌亂,隱隱帶著些喜悅,又無措的說不出話來,滿含訝異,只看著:“你……你說什么?”
“十八年歲月,未能一日盡孝,是鳳卿之失,若有幸,來日定常伴君側(cè),大孝尊親。但還是,請父親告知,九屈寺……”
鳳卿久久沒有抬頭,很堅定,又很猶豫,直到一襲龍袍逐漸與她平視,一雙蒼老卻少有褶皺的手出現(xiàn)在她面前,慢慢的即將觸碰到她的臉,可遲遲猶豫的騰在半空中,就在她眼前,她沒再說下去,愣了愣,看著眼前眼含淚花的陛下,突然有些委屈,就紅了眼。
“起來,起來吧……”陛下扶起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丫頭啊,你終于是肯認我了。”
鳳卿怔住了,看著陛下,說不出話來,即使,她知道他一次次的試探,即使,她也想過他知道后的樣子,到了此時,平日巧舌如簧的南州公主就像不是她了一般,蹦不出半個字。
“明日朕便昭告天下,接你回家?!?p> “父親,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p> 陛下有些沉默了,有些恍惚的低著頭想了想,沒做聲。鳳卿定了定神,舒了口氣,看著陛下正色道:“旁的不說,還是先說說九屈寺吧?!?p> “日后就叫父親,聽著順耳?!北菹麓藭r心情暢快,時刻帶著笑,甚至嘴角揚著,有些驕傲的意味。
“父親?!兵P卿有些無奈,看了眼他。
“九屈寺?!北菹罗D(zhuǎn)身坐回了龍椅,擦了擦眼角,神情漸漸嚴肅了,有些回憶的意味,“九屈寺……你想知道什么。”
“當年那場火,是誰放的?”
“不過是個尋常歹徒,偷盜不成打翻了燭臺?!?p> 鳳卿沉默了,大致也知道從他這套不出什么來,便也算了,想著笑了笑,拱手行了個禮:“既然如此,我去看看曼陽?!?p> 陛下有些愣了愣,倒是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一時反應不來,跟著站了起來,走下了殿階,順手解下了腰間的玉佩,跟上去遞給她:“你若是執(zhí)意此事,便去看看卷宗?!?p> 鳳卿自然收下了,笑了笑:“多謝父親?!贝藭r倒是有些撒嬌的意味在的,她如今,也是有父親的人了,而且,父親很愛她,同母親一般愛她。
還未到衿蘭宮,遠遠的便看著幾個婢子匆匆的走了出來,緊接著又出來了幾個,模樣慌張,像個有什么大事一般。鳳卿快走了幾步,進了宮中,婢子連連行禮,見她來了便直接朝趙曼陽的初陽殿里引,回頭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說吧?!兵P卿只看著前頭的路,平靜的很,心中卻已知道這幾日定發(fā)生了許多事。
“公主,怪奴婢多嘴,我家小公主連著絕食幾日了,娘娘心智恍惚不能主事,還請公主幫著勸勸小公主?!?p> 鳳卿沒說話,臉色沉了下來,提著裙擺就跨進了初陽殿。
趙曼陽就和衣睡在床榻上,頭發(fā)順勢散開著,眼神空洞,發(fā)著呆,乍一看倒真是明顯的消瘦了,臉上漸漸有了輪廓,不過幾天的功夫。聽著有人進來的動靜她也沒抬頭,反而有些躁郁的揚聲道:“我說了不吃!都出去!”
“曼陽?!?p> 眼看著那個身影頓了頓,突然起身赤腳跑下了床,越過屏風,跑到鳳卿面前,瞬間就癟了嘴紅了眼:“姐姐?!?p> “你這般,是為了那個小戲子?”
“父皇將他送走了,不準讓他再進長安?!?p> “他名喚什么?!?p> “岳夭?!?p> “岳夭……你當真想同他在一起?”
“再如何現(xiàn)今也來不及了,我不日便會嫁往撫木和親。”
那時,趙曼陽徐徐講了許久許久,說她是如何在太后宮中對岳夭越陷越深,每天如何百般借口去聽他唱戲,是如何鼓起膽子同他說話,又是如何在月下訴衷腸表心意。這或許是東皇城里的最聽話的小公主第一次如此堅定執(zhí)著,在她金枝玉葉、不諳世事的年歲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少年郎,從此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倒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禍。
“姐姐,你可有深愛過一人,愿為他放下一切,榮辱性命皆在腦后,滿目皆他?!?p> 鳳卿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何為深愛,又為何深愛?只是那時,她的腦中浮現(xiàn)了一個人,一個沉默寡言卻細膩溫柔的人,又或許,這就是答案。
而此時,那個人正在相府書房中,與自己的父親對峙著。
“你可想好了?”霍相手持毛筆,正在畫紙上肆意揮灑著,語氣漫不經(jīng)心,注意力都在畫上,甚至沒抬頭看他。
“嗯?!被舫秸驹跁盖?,一如既往的沉著臉。
“她是元州的太子妃。”
“只要她愿嫁我,旁的與我無關。”
眼瞧著霍相的手停頓了一下,畫紙上多了個一筆重墨,他抬頭瞥了霍辰一眼,似是有些看輕的笑了笑,有些好笑,過來人的疑問語氣:“你是要整個六州的嘴都落在那個丫頭身上?”
霍辰?jīng)]說話,沉默了,這句話他確實是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