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五行精氣

　　可是，她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惡意和殺氣。

　　所以，她下不了狠心。

　　赑屃的指法變換越來越快，肉眼可見地留下殘影，不知道糧倉內(nèi)蘊(yùn)藏的力量到底有多少，只見五色之力源源不斷地被抽取，最終于宮殿上方匯聚。

　　赑屃自妖力開始運(yùn)轉(zhuǎn)之際，便不再言語。

　　陸追魚喚出靈蛇包繞周身，妖力滯澀依舊，不過赑屃的神情顯然也不輕松，維持宮殿的幻術(shù)，開始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破綻，結(jié)界也有了要破裂的趨勢。

　　宮殿上方的動靜越來越大，青、赤、黃、白、黑，五條色帶由淺淡變得凝實(shí)，朝著正中匯聚，若是在外界，定要引發(fā)一場風(fēng)起云涌的天地異象，只不過在塔內(nèi)混沌的空間里，一切都在安靜中進(jìn)行，似是巨人在其中掙扎割裂，凝實(shí)的色帶邊界開始模糊，交互盤旋。

　　赑屃的臉色越發(fā)蒼白，口鼻沁出鮮血，五行之力一向是道家制敵的手段，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顯然任由這樣下去，不等陸追魚受到什么傷害，最先支撐不下去的一定是眼前的這個老人。

　　陸追魚思量片刻，將手貼上前輩的背后，隨后閉上眼睛，澎湃的木源之力在另一個身體里游走，給予修復(fù)和支撐。

　　罷了，罷了，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再睜眼之際，頭頂?shù)膶m殿已消失不見，混沌的空間里，巨大的黑白兩色頭尾相接，既分離又交融。

　　陸追魚見識再淺薄，也不可能不認(rèn)得道修手段里的太極陰陽魚。

　　赑屃看著半空，雖周身狼狽，但目光里全是欣慰，“這么多年以來，老小子嘗試了許多次，只有今天成功了。”

　　陸追魚運(yùn)轉(zhuǎn)妖力，再無滯澀之感，“只是不知前輩所圖為何？”

　　赑屃前輩揮手將什么東西收了回去，兩人落腳之處便成了一片形狀精美的薄葉，唯獨(dú)頂端缺了小小一角，葉面上鐫刻著大大小小許多符文。

　　赑屃，天書，五行精氣，太極陰陽魚，越來越多的線索，陸追魚終于知道千年前五常想讓自己幫忙的是什么了。

　　“人修妖魔的大戰(zhàn)，小丫頭你知道多少？”赑屃心情不錯地隨口問道。

　　陸追魚挑了挑眉，“一點(diǎn)點(diǎn)?！?p>　　赑屃又欣賞了頭頂陰陽魚片刻，才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下，順便招呼陸追魚不要客氣。

　　陸追魚挑了個順眼的地方，才盤腿坐起，如果讓那家伙知道了她把傳說中的天書坐到了屁股底下，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你既是妖修，那應(yīng)該聽說過天書吧，那可是讓無數(shù)妖魔和人修趨之如騖的好東西！”赑屃又開始撫著并不存在的胡須，笑呵呵道。

　　“前輩你不用賣關(guān)子，我知道。”陸追魚拍了拍屁股底下。

　　“額，”赑屃看了她的動作，撫著胡須的手，停了下來，頗有些難為情，“小丫頭，你知道我利用你的事？“

　　陸追魚笑了笑：“能猜到，前輩收集五行精氣之時，我曾感到妖力運(yùn)轉(zhuǎn)滯澀，再到為前輩療傷，所以也就發(fā)現(xiàn)了抽取木源之力的痕跡?！?p>　　“五行變化之道，我雖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陸追魚指了指頭頂，“況且，我說我知道你的來歷，所言非虛。傳聞混沌初開之時，曾降神跡，曰河圖，曰洛書。神龍后人，赑屃，心性單純，好做善事，常在山岳間行走，天帝便將尋找并看管天書的任務(wù)交付于他?？烧l知……”

　　陸追魚目光沉靜，看向面前這位并不見多少歲月痕跡的前輩。

　　“誰知我找到天書的時間不過百年，消息便已傳遍了此界，妖魔二族趁我不備，盜走此書，因看管不力，泄露天機(jī)之罪，我被剝奪神格，淪為妖獸?！壁P屃的臉上難得顯露脆弱。

　　沉默片刻后，情緒才恢復(fù)冷靜，“游歷人間的那些年，我喜化原型到處翻找行走，凡人當(dāng)我是普通神龜，我當(dāng)他們是螻蟻，相互見獵欣奇之下，倒也相處融洽，他們翻地耕種，我就幫忙馱運(yùn)，久而久之，傾倒沙石瓦礫之地竟有了山岳之勢，”赑屃說到這里，表情既是欣喜又有像是不可思議。

　　陸追魚只覺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難受，后來的妖魔人修只知道，天降大災(zāi)，似是惡龍咆哮，江海倒灌，綿延萬里的山脈一夕之間被夷為了平地，至今仍是此界最深的海淵。

　　天災(zāi)之后不久便是戰(zhàn)禍，即便是凡人也不能幸免于難，洪水泛濫，無數(shù)人民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

　　而赑屃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其實(shí)被剝奪神格，并不是特別的痛，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陪伴了那么久的熟悉的地方，螻蟻一般的人全都消失了，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積攢拼湊出來的孩子也全都不見了，遍地都是屬于我的力量，卻又讓我覺得陌生，比自己的身體更陌生。”

　　刻在骨子里的沉重悲痛，好像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回想起來的時候仍覺得歷歷在目。

　　腳下的土地又開始下起了密密的細(xì)雨，陸追魚更覺沉悶和壓抑，唯有頭頂?shù)年庩桇~依舊緩慢盤旋，似在嬉戲。

　　赑屃從懷中掏出三枚被水膜包裹的石胎，仿佛一觸即碎，“十萬大山，我只剩他們?nèi)齻€了，五常說要想救活他們，須得有來自于他們身上的五行精氣才行，”

　　活了上千年的龐然大物，見慣了人情冷暖，風(fēng)雨變幻，又經(jīng)歷過去格拔骨之痛，早就該修煉得鐵石心腸才對的赑屃，看向手中的目光卻充滿了憐愛。

　　“從前我給大山里的人類幫忙，每次活干完了他們也不知道該送什么給我，就送些新收的糧食，各式各樣的都有，還好湊得齊?！壁P屃的語氣也是充滿著期盼和慶幸。

　　腳下的土地肥沃，雨后的空氣清新，青苗經(jīng)過洗練，吐出茁壯的新葉，消失許久的小妖們重新出來開始忙忙碌碌。

　　赑屃又道：“五常曾經(jīng)說，只要我攢夠了五行精氣，他就會來幫我把石胎救活，可是陰陽魚已成，我呼喚了他半天卻遲遲沒有回應(yīng)?！?p>　　“小丫頭，你老實(shí)告訴我，五常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赑屃看向陸追魚的眼里此刻全是倉惶。

　　陸追魚波瀾不驚的內(nèi)心，亦有所觸動，她想起了那些少得可憐的和五常相處時的場景，她想起了那時候五常發(fā)現(xiàn)她身份時的欣喜。

　　大戰(zhàn)開始之初，她不過剛剛化形，陪著另一個小幼崽走上報仇雪恨的艱難道路，誰知道費(fèi)了千辛萬苦到了“仇敵”面前，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都是誤會一場。

　　那時候忙著正事的大人催著她們速速離去，懵懵懂懂的小木精習(xí)慣性地?fù)踉谟揍堂媲俺惺苤赡艿囊u擊和怒火。

　　誰知那時候的大人看著不自量力擋在前面的小木精，言語中不但沒有怒火，反而透著高興：“你是草木成精？”

　　小木精回應(yīng)的則是一臉戒備，鐵花飛流已初具雛形，前后左右保衛(wèi)著兩道小小的身影。

　　大人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木屬性肯定比我合適多啦，老龜這下可真得把天書輸給我嘍！”

　　那時候的小木精想走，小幼崽卻想留，偏偏落英山的主人只想趕人，為了滿足小幼崽的愿望，大字不識一個的小木精只好勤勤懇懇地學(xué)著晦澀難懂又枯燥無味的法訣作為交換條件。

　　只是誰也沒想到一場意外的飛升天劫，鎖妖塔中的老龜便多了千年的孤寂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