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暗戰(zhàn)
商人是聞到腥味的貓，那里有商機(jī)往那里跑。
跟風(fēng)之人從古到今都是不缺的，有了萬寶樓第一個吃螃蟹，李家、王家、沈家等珠寶行，接連花大功夫準(zhǔn)備了以前從未去考慮過的奢侈品。要說手藝，幾家頂尖鋪子肯定是有的，但以前這些東西都是宮廷專供，現(xiàn)在要把銷路拓寬，就要考慮僭越的問題。
僭越這個東西標(biāo)準(zhǔn)很模糊，首先肯定不是用價錢衡量。帝王所用的配飾必然是大氣隆重，幾個行家苦苦研究，決定把忌諱都避開，以精巧別致為賣點。
能得深宮貴人青睞，王李兩家自然不是庸手。
萬寶樓開門的當(dāng)天，王家李家便商議拍板，不管行不行的通，先把位置占下來再說，第二天就盤下了楊樓街兩個門面。沈家在歸云閣旁邊，李家在茗樓隔壁。
兩家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qiáng)，諾大的店面根本不放任何雜物，就正中幾個圓臺，盛放著幾樣華美至極的首飾，還專門輕了琴師在珠簾后彈琴，熏香繚繞之下，只透出兩個字：
逼格！
曹華是本金不足，要是有銀子做的只會比王李兩家更好?？吹竭@兩家鋪子，他對古人的拓展思維倒是有了了解，僅僅只是個半成品鋪子，就明白了奢侈品的真諦，反應(yīng)比現(xiàn)代不少大集團(tuán)都快。
就在曹華和沈大小姐以身試毒的時，楊樓街上鑼鼓喧天，李雅弄了輛花車，攜三家青樓的頭牌沿路彈曲，簇?fù)碇觥罴曳弧慕鹱终信啤?p> 王家同一天開業(yè)，把京城四大才子全部請了過來，并舍棄了王家的金字招牌，邀請當(dāng)朝大儒寫下‘青合’二字作為招牌。
高下立判！
開業(yè)當(dāng)天，京中王侯將相的夫人邀請了一半，專門安排車架接送，鋪子外搭了戲臺，設(shè)有茶座以免夫人小姐無聊。
也不知是不是請了托兒，兩家鋪子當(dāng)天便開了張，王家更是賣出了一枚手鐲三千兩的天價，令人咋舌。人口過百萬的汴京，幾乎不用宣傳便人盡皆知。
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八百兩一只簪子的沈雨，醒過來打開大門，見到這一幕后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而旁邊歇業(yè)許久的萬寶樓，也在今天開了門。
不過并沒有推出更昂貴精巧的首飾，而是拿出了一堆售價百兩的名貴玉簪，造型別致花樣繁多，好看確實是好看，但價格還是一如既往的偏高，目光都被另外兩家吸引，基本上沒人來看熱鬧。
典魁司里，曹華得知這個消息，倒是頗為意外。
一下把他肚子里的點子搞去一半，以王李兩家的學(xué)習(xí)能力，等兩家新鋪子熱度下去，中檔的簪子肯定也都冒出來了。財力問題，根本沒法撼動扎根以久的兩個大家族。
蹙眉思索許久，輕拍手掌。
候命的寒兒立刻進(jìn)入書房，欠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楊樓街開了兩家首飾鋪子，搭建了很多木臺茶舍，楊樓街人口密集，若是走水必然禍及周邊百姓。你通知城中潛火隊，讓他們?nèi)フ??！?p> 寒兒滿眼茫然：“公子為何關(guān)心起潛火隊的事情？”
他眉頭一皺，不怒而自威。
寒兒一個哆嗦，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調(diào)遣人手。
汴京的潛火隊負(fù)責(zé)消防，并沒有什么權(quán)利，但事關(guān)‘百姓安危’，又是典魁司交代的，自然是盡心盡力，跑過去和王李兩家交涉許久。
李雅和王家的大公子王睿都是莫名其妙，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但民不與官斗，幾番思索還是拆掉了搭建的木臺和懸掛的各種名貴布料。
哪想到第二天，戶部的大爺就跑了過來查商稅，把王李兩家嚇了個半死，送了好幾箱東西到人府上才搞定。
然后第三天，搜捕巡檢的差役就過來了，竟然說鋪子隔斷擺件太多，便于逆賊藏身和隨身取用利器傷人。
幾個花瓶，傷個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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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歸云閣三樓雅間之內(nèi)，李雅把手中茶杯摔了粉碎，他就是傻子，也猜出來有人在背后從中作梗。李家能和宮里牽上線，自然有些背景，被這么搞還是第一回。
“好毒的計量?！?p> 雅間內(nèi)，一個身著華美長衫的男子，手持茶杯輕輕摩挲，渾身貴氣逼人，兩名丫鬟在背后捶著肩膀。此人是王家的長房嫡子王睿，在勾欄妓坊之間名聲頗大，連李師師都待為座上賓。光論家財，在汴京之內(nèi)能排進(jìn)前十，在他前面的都是王侯。
“王兄，你我較量也罷，讓外人這么搞，豈不是一損俱損的下場，你得想個辦法。”
李雅知道王家背后的實力，設(shè)俸應(yīng)局搜集天下奇珍供天子賞玩，但天子一天能賞玩多少？王家雖然從未說過與俸應(yīng)局的關(guān)系，但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睿看著窗外的楊樓街，語氣平淡：“沈家和駙馬府有些交情，能調(diào)動這些人，不過憑沈家那小丫頭，若有本事想出這絕戶計，豈會連個小鋪子都撐不下去?！?p> 李雅緩緩點頭，在街上看了一圈，瞧見門可羅雀的萬寶樓，忽的想起上次派人去抓那姓蘇的書生，那書生卻安然無恙，事后問起車馬行那些地痞也是閉口不談。他心中微微一動：“這萬寶樓，怕是高人開的。”
“廢話?！?p> 王睿端著茶杯，隨意道：“上次永安公主出門，我特地和宮里打了招呼，薛公公卻直接去了萬寶樓，說無人引薦，我不信。”
“你是說..”李雅臉色微變：“是薛公公在背后？”
王睿輕哼了一聲，眼神略帶鄙夷：“薛公公長年服飾圣上，曹太歲不好財色，若是有想法，我巴不得把半條楊樓街送過去，他們豈會看上這點小賣買？”
李雅自知‘想多了’，士農(nóng)工商，商賈本就地位最低，這兩位要想撈金，汴京想做大的商賈能咬牙送一半家產(chǎn)過去當(dāng)投名狀。但想找顆大樹靠上也得人家愿意，曹太歲和薛公公又沒家眷，要銀子有個屁用。
他略微思索，皺眉道：“那萬寶樓背后，會是誰？”
“小王爺。”
王睿表情平淡：“有這般文采只有鄆王趙楷，不過鄆王不缺金銀，也對經(jīng)商不感興趣，怕是某個妾侍的家族在運作?！?p> 李雅恍然大悟，點頭道：“只要不是小王爺本尊，就沒有什么好忌諱的，我這就修書一封和各衙門打好招呼，王兄你那兒？”
王睿勾了勾嘴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不了都做不成生意，反正你我滿城都是鋪子，不缺這一家。等下個月太后壽辰我把準(zhǔn)備好的東西獻(xiàn)上去，這萬寶樓打響的招牌就沒了意義，肯花一千兩買首飾的人不會在乎另外九千兩，只會選最好的?！?p> 說道這里，王睿好奇看向那間小鋪子：“我倒是很好奇，太后壽宴之上，萬寶樓能拿出什么東西?！?p> 李雅聞言輕笑：“這還不簡單？”
王睿輕輕點頭，看著萬寶樓進(jìn)出的幾個伙計，勾了勾嘴角....
接下來幾天。
李雅一封書信送出去，將六部衙門全打好了招呼，寒兒再次帶著公子口令下發(fā)任務(wù)時，這些小衙門答應(yīng)的痛快，做事卻磨磨唧唧走過場。
京城內(nèi)派系眾多，曹華所在的閹黨以薛九全、李彥為首，勢力范圍在大內(nèi)，雖然是天子親信，但終究不能干涉朝政，使喚不動六部尚書三省主官之內(nèi)的人物，再往上的宰相、太尉自不用說。曹華嘗試幾次知道背景很硬，便也放棄了用這種陰險手段。
可他這一招信手拈來的絕戶計，倒是讓王李兩家大開眼界，還有模有樣的還了一手。
幾天后，楊樓街上，宋掌柜和兩個伙計坐在門檻上，眼巴巴瞅著另外兩家新開的鋪子人頭攢動，卻也無可奈何。
王李兩家本就財大氣粗貨源充足，發(fā)現(xiàn)萬寶樓上中端產(chǎn)品后，不過三天就在新店里擺上了新貨，同樣定價一百兩，還有豪禮相送，精準(zhǔn)打擊目的明確。萬寶樓定價偏高客人本就不多，家境殷實的夫人小姐更相信老牌的李家、王家，而且還有優(yōu)惠，被這么針對，直接就沒了生意。
沒生意也就罷了，宋長秋正在眼巴巴等著曹公的安排，一行人忽然從街上走了過來。身著官服，帶頭的卻是個老道士。
宋掌柜連忙上前迎接，卻被衙役攔了下來。
那道士掐指算了老半天，又用羅盤看了許久，才一驚一乍的說道：“牌匾離地一丈九尺九寸，又以‘萬’子開頭，怕是會影響國祚氣運，怪不得近幾天東方紫微星頻顯異相...”
紫微星是帝星！
這個帽子扣的有點大，還很玄乎。
再說明白點，就是破壞京城風(fēng)水，意圖禍國篡位。
宋掌柜嚇得肝膽俱裂，急急忙忙把鋪子關(guān)了門，派人上去先把招牌取下來，暗中通知曹公。
本就沒啥生意，這一下直接成了笑話。
百寶齋門口，著暖黃羅衫的沈雨，插著腰哈哈大笑；“姓蘇的笑死我了，把招牌做這么大，現(xiàn)在出事了吧！不行不行，我得給他去做個新的，就叫‘十寶堂’，肯定不犯忌諱?！?p> 說著，沈大小姐就要去找工匠定做招牌，來報這一箭之仇。
蘇香凝站在人群外，本就是憂心忡忡，見狀連忙拉住沈雨：“雨兒，你莫要在此時幸災(zāi)樂禍，蘇公子本就生意不好，若是出了岔子豈不是賠的傾家蕩產(chǎn)。”
“他自找的?！?p> 沈雨氣沖沖插著小腰：“誰讓他和我作對，本來我的鋪子生意多紅火，他一來直接就沒人了，我憑什么不能找他麻煩?！?p> 其實現(xiàn)在百寶齋的情況和萬寶樓差不多，被兩家新鋪子誤傷，直接打的門可羅雀人影蕭條，一天入賬不百兩銀子，這在寸土寸金的楊樓街連蚊子腿都算不上。
蘇香凝知道生意不好，卻也是沒有辦法：“蘇公子明顯被王李兩家針對，你若再對付他，豈不是助他人威風(fēng)，要不我去和蘇公子商量商量，他手藝好，加上百寶齋的名氣，說不定生意能好起來。”
意思就是合作了，不過沈雨卻是滿臉不愿：“我才不和他攪一起，就算要攪一起，也得是他來求我，反正我扛得住，大不了半年不爭錢，哼!”
蘇香凝幽幽一嘆，知道多說無益，也只好作罷。
另一側(cè)。
曹華聽到劉四爺火急火燎的稟報這個消息，倒是頗為驚訝。
還有這種玩法？
他畢竟出生現(xiàn)代，小看了古人對于風(fēng)水之說的迷信，畢竟這玩意連現(xiàn)代都有一大堆人相信。
他身為黑羽衛(wèi)大都督，對于各家官員的旁系和盤根錯節(jié)都了如指掌，但各家暗地里做些小買賣真進(jìn)不了典魁司的案牘庫，特別是蔡京、右相這種實權(quán)在握的人物，地位比薛九全都超然，不可能知道暗地了有哪些東西。
不知道王李兩家背后是誰，被這么搞的話本就沒啥名氣的鋪子必然被搞關(guān)門，略微思索后，曹華便叫來了寒兒，安排了一些事情。同時給劉四爺也叮囑了幾句，開始布局，來一招起死回生的神仙手。
只不過這個局，還需要一個關(guān)鍵人物，得等上幾天。
話分兩頭，在踴路街的武安侯府，謝怡君經(jīng)過半月的修養(yǎng)，總算是有了好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