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fā)涼了。
秋天越來越深了。
天空中不時有飛鳥成群結(jié)隊的掠過,朝更遠的南方飛去。
云天一直覺得化學老師早上一定是用福爾馬林洗的臉,不然他明明都禿頂了,為何臉還白白嫩嫩的。這種想法甚至一度讓云天都感覺化學老師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濃濃的化學藥水味兒,所以正當此刻化學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星子橫飛的時候,云天還特地扯了扯希子的頭發(fā),提醒她小心點別被腐蝕了。
希子剛開始還沒聽明白,可等她再抬頭看見化學老師還在飛舞著的唾沫星子瞬間就懂了。
“咦——”希子突然叫道,她一時只覺得惡心。
云天在身后哈哈的笑著。
好在化學老師正在講臺上做著實驗,講臺下現(xiàn)在吵吵鬧鬧的,老師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云天最近是越來越喜歡扯希子的頭發(fā)了,用云天的話來講——能扯頭發(fā)的就盡量不要有身體接觸。
希子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反正說也說了打也打了,這人沒臉沒皮的,反倒過來疼的是自己的手。
秋天的陽光就像聚光燈般筆直的射了進來,打在云天的食指和希子的發(fā)縷間,輕而易舉的捕捉著這世間一切單純的小美好。
“叮鈴鈴……”
下課了,化學老師拿出了個個黃色小木框,把剛剛那些做實驗用的試管藥瓶都放在了上面,右手一提,再把書夾在左邊咯吱窩,就走了。
走過云天身邊的時候,云天仿佛又聞到了那股福爾馬林的味兒,有點想吐。
廣播里放起了運動員進行曲,云天又聞到了操場的一股子水泥味兒。
從這個月開始,由于第二節(jié)課下課時間實在是太長,所以經(jīng)校領導一致研究決定將第二節(jié)課下課改為跑操時間,表面強身健體,其實就是不想讓他們閑著。
“你又不去?”希子準備走的時候轉(zhuǎn)過身朝云天問道。
云天坐在座位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準備,手上拿著之前一直看的那本書正細細讀著,又翻過一頁,嘴巴里才不緊不慢的吐出兩個字:“不去?!?p>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班主任那蒙混過關的?!毕W訉嵲谌滩蛔⊥虏鄣?。
“腸子疼啊?!痹铺煲贿呎f一邊還撫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一臉得意的朝希子笑著。
希子“嘁”了一聲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云天一個人了,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犀利的眉眼上,書上的影子是他整張臉的輪廓,教室樓下響起了“一二三四”的喊聲,云天放下了書本走出了教室。
從走廊上往下面望去,一列列隊伍像是在玩著貪吃蛇,生怕頭碰到了尾,一點也不緊湊的緩緩奔跑著。
只是看了一眼,云天就慶幸自己并沒有下去,否則那漫天的塵土飛揚,自己呼吸道的PM2.5一定會超標的。
跑完了,所有人都氣喘吁吁面紅耳赤的走了上來。
只有云天,他又走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繼續(xù)看著那本書,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跟他沒有了關系,他本身也已和這個教室格格不入。
教室門口飲水機前排了好長的隊伍,每走掉的一個人,云天的書剛好翻過一頁,云天看書的速度向來很快,一目十行,但他每本書都最少看兩遍。就像他說的,第一遍只是看,第二遍才是讀。
“你在看什么啊?”希子打完了水,回到座位后不禁問道。
“霍亂時期的愛情?!痹铺煺Z氣平靜的說道,又翻過了一頁。
希子剛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點噎到了,她輕咳了兩聲,抬起頭看見云天還是看的那么的一臉嚴肅認真,心想著原來男生也會看言情小說啊,男生看言情小說時原來是這個表情啊。
云天如果知道希子此刻心里想的些什么的話,一定會把那本書甩在她臉上。
那是言情小說嗎?那能是言情小說嗎?
“走了,音樂課?!毕W右娫铺爝€沉浸在書海里,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云天這才想起從這周開始音樂課要去音樂教室上了。
合上書,起了身,云天和希子一前一后的向音樂教室走去,樓梯上是他們的影子,一層一層的鋪蓋而下。
云天和希子走到教室的時候只剩最后一條單獨的座位還剩位置了,兩人徑直的走了過去,這一次云天坐到了希子的前面,最后一排第一個,他是橫坐著的,剛好又能看到黑板余光又能瞟到希子。
這節(jié)音樂課繼續(xù)著上節(jié)課沒有完成的任務,每一個人都上去唱一首歌。
希子是上節(jié)音樂課在教室里唱的,她的聲音很小,還沒講臺底下起哄的聲音大,云天還沒聽清她唱的什么希子就下來了,下來的時候臉已經(jīng)紅到耳朵根了。
不過這一次肯定就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換了教室,話筒就立在了講臺上。
希子幸運的避開了,但云天沒有。
再小的聲音也在話筒電流的作用下被無限放大,各式各樣的音色在這四四方方的多媒體教室里來回穿插,講臺下又憋不住的小聲也有每一個人下來時禮貌的掌聲。
張可可走了上去,陽光打在他的頭發(fā)上依舊是那么亮眼的金色。
“我明知道你走的太早,卻還要為你幫他買對車票……”
張可可唱的是劉允樂的《太早》,當唱到高潮部分的時候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的朝希子這邊看了過來。
希子把頭低了下去,她是真的特別不喜歡這種被過多關注的感覺,而她和張可可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
云天自然注意到了希子這邊的不自在,他直接把那一雙雙眼睛給瞪了回去。
班上還是沒人敢得罪云天的。
“給你唱的吧?”云天故作惺態(tài)的問道。
希子沒有理他,抬起頭眼睛里帶著凌厲的殺氣。
不久,輪到云天了。
云天走了上去,目光在講臺下一一掃過,最后停在了希子那,希子剛好也看向云天,兩人的目光交接而過,云天朝希子笑了笑。
“喂!你到底唱不唱的?”劉康在下面帶頭起著哄。
班上沒有人敢得罪云天,劉康除外。
“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云天輕聲唱了出來,是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他的聲音不大,似乎在刻意醞釀著某種情緒,而在唱到高潮部分的時候他的情緒很自然的就釋放了出來,“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愿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那一刻,云天的情緒似乎渲染到了每一個人。
希子也是,她看著講臺上的云天,就像相機里的柔光鏡頭,他的肩膀上帶著模糊而溫暖的白光,白光的盡頭是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他的表情平靜而溫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希子的面前。
“我是給你唱的?!痹铺旎氐阶缓笸蝗徽f道,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一杯純凈的涼白開,以致于這句話傳到希子耳朵里的時候,無色無味。
“哦?!毕W舆€沒有恍過神來,似乎還沉浸在相機的柔光鏡頭里。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云天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他現(xiàn)在正在講臺下樂此不疲的帶頭起著哄,像釋放了天性,像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是自己聽錯了吧。
希子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最后還是沒有落上云天的后背。
起風了。希子的頭發(fā)在風中凌亂了起來,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劉海,又將幾根撲上臉頰的發(fā)梢順到了肩后,頭不自覺的朝窗外望去,風又將她的劉海吹散了,露出光潔的額頭。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綠蔭日漸稀薄。
光與影的間隙里,我們埋下了時光,埋下了好多當時差那么一點就可以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