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到了第二天,洪升已經(jīng)回兵部忙洪云轉(zhuǎn)調(diào)的事了,只剩沈鐘一個人。
在幾乎不知道國子監(jiān)任何消息的情況下,沈鐘想辦法坐了一輛機車,橫跨了半個多的順天老城,才到了國子監(jiān)。
“這就是……國子監(jiān)?”
人人都說,國子監(jiān)是大明最高學(xué)府,“十二樓”之首,可是建筑怎么還沒有七重樓氣派呢?
看起來很破、很久,平面式的老建筑。
不過與國子監(jiān)的老舊相對比的是,矮門牌“國子監(jiān)”三字下的,是如潮水一般的人流。
小的,如沈鐘這樣年齡的,舞象之年、及笄之年。
年齡大的,也不過二十來歲??傊瑏磉@里的,都是年輕人。
“這么多人……”
沈鐘輕輕往人群里一擠,那人群就像流沙一樣,把沈鐘忽的一下就卷入了人流里——
“我去!哪來的這么擠??!”
“兄弟,你擠進去了?”
大約在三步遠的地方,傳來一個壯人的喊聲。
“是!我就插進去一下,就把我卷進人堆里了!”
“你知足吧!”壯漢嘲諷到?!拔也辶巳?,都是被人硬懟出來的!”
“那你怎么進去的?”
“……那誰知道!進去就完事了!”
兩個人隨后就沒了聲音,就在人堆里緩慢行動,任憑人群擠壓。
在忙亂中,沈鐘感覺,有人塞給了他一張紙。
“誰的紙??!”
沒人答應(yīng)。
這時,沈鐘突然感覺前面豁然開朗,行動加快了。抬頭一看,原來自己已經(jīng)被擠出來了,進了國子監(jiān)。
“誰的紙???”
還是沒人答應(yīng),耳邊只是傳來那個胖子遠遠的怒吼:
“丫的,老子又被懟出來了……”
既然沒人答應(yīng),那就是擠人的時候丟了的。
沈鐘打開攥成一團的字紙來看——
“國子監(jiān),國要之學(xué)。嚴于考核。畢業(yè)者,授二甲進士出身——”
在紙條下面,還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虎兕出于柙,龜玉毀于櫝中……】
【厥或誥曰群飲,汝勿佚。盡執(zhí)拘以歸于周,予其殺……】
【凡一戶全不附籍,有賦役,杖一百,無賦役者,杖八十,附籍當差……】
“原來是小抄啊……”
密密麻麻的小抄,除了四書五經(jīng)外,還有大明律例的法條。
沈鐘一邊讀者上面的東西,一邊用最快的速度識記,一步一步移動到大成殿的外門。
門口有一個穿著鵪鶉補服的官員,在外門站著。
“來來來,夠四十個了!”
官員橫到人群中,把人一攔,把沈鐘攔在門內(nèi)。
“本批考核人員已滿,請于一個時辰以后再在大成殿門集合……”
外面瞬間罵聲沖天,不過大抵是吐槽“我在外面擠了三個時辰了”之類的。
沒辦法,國子監(jiān)對外公開以后,成為了寒門改變命運最好的場所,人多在所難免。
尤其是這幾天,沈鐘趕上的國子監(jiān)招生。集中招生七天,要是過了,還得再等一年。
“進了門的,跟我走!”
鵪鶉補服的官員,帶著一群人到了大成殿外。
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地方,這里當然沒有地方去做別的事情。
只有大成殿外面,才有地方給各個低品級的考官們留地方,來考核這些考生們。
幾個考官,沈鐘也不知道該找哪個,于是沈鐘往人堆前排一沖,隨便找到一個——
“你干嘛?。俊币粋€助教問到。“你是我們這科的嗎?”
“……我不知道!”沈鐘索性放開膽子,直接大方說?!拔疫@不看著您了嗎!”
“行,那我就問問你吧……”
沈鐘端正好氣質(zhì),等待提問。
考官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年,并沒有什么頹唐的氣息,倍有精神。
“你姓甚名甚,何處人?”
“沈鐘,姓沈名鐘,年十五,酒泉蒼狼衛(wèi)人!”
沈鐘朗聲報出蒼狼衛(wèi)三個字時,周圍所有的人都扭頭看了他一眼。
“你原來在蒼狼衛(wèi)入過行伍!”考官驚訝地說到?!澳鞘俏鞅笨嗪兀阈⌒∧昙o,獨自求學(xué)順天不說,竟然能在蒼狼衛(wèi)住的過來!”
“我打小是洪云總兵養(yǎng)過來的,早就習(xí)慣了!”
聽到“洪云”兩個字,周圍又有人看了他一眼,隨后開始議論他。議論什么,沈鐘沒太聽清,也沒怎么在意。
“洪總兵,駐守西北十數(shù)年,數(shù)征瓦剌,人稱鐵將軍……”考官回憶著京城人口傳的洪云的故事。
他忽然覺得,這個少年絕對有背景。
“罷了罷了,我來考考你——”
“——酒誥,若遇到聚眾飲酒,該怎么辦?”
“盡執(zhí)拘以歸于周,予其殺。”
“那大明律里,遇到一大戶都不入籍的,該怎么辦?”
“有賦役,杖一百,無賦役者,杖八十,附籍當差……”
“律法十惡不得赦免,是哪十惡?”
“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nèi)亂。”
……
實話說,這個考官本來看他十分冒失,本來是看不起他的。當他第一眼看到沈鐘時,看到他精神抖擻,略有改變第一印象。當他聽說他在蒼狼衛(wèi)待過時,他覺得這個少年有些奇怪。
而此時,考官已經(jīng)策問了沈鐘二十多條尚書和《大明律例》法條,沈鐘卻都能一一作答。
而且有些法條,冷門到甚至連考官都不一定會去了解識記,而沈鐘卻回答地過來!
沈鐘表面泰然自若,可是手里卻一手的汗——這些法條都是那張紙上的,所幸考官沒有問出紙條外的法條和經(jīng)文,除了《論語》和《孟子》以外,哪怕是問出來多一句,沈鐘都要答不出來!
但是沈鐘卻壓住了這股恐懼感,憑著在西北蒼狼衛(wèi)期間,對內(nèi)心的磨練。
——“你記住,就算人家把劍抵在你的脖子上,拿槍對著你,你也不能怕一下!”洪云曾經(jīng)教過他。
雙眼里,讀不出他的恐懼,唯有平淡如水。
現(xiàn)在,兩個人誰也不作聲了,互相看著對方。
沈鐘看到考官眼里滿是驚愕。
考官卻看到,沈鐘的雙眼里沒有任何恐懼,平淡如水。
“好吧!”考官最終服軟了?!澳阙A了,去辟雍殿口集合!”
沈鐘拜謝考官,跑到辟雍殿前。
有個身穿老虎補服的武官,在等著他。
“誰引你到這里來的,兄弟?”
“考官說叫我來辟雍殿前!”沈鐘說到。
“那好,你坐東口的機車——”
“不是考完了嗎?”沈鐘疑惑。
“——還有武試呢!”武官說到?!澳氵@叫文試,這才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