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
夜來。
卻喬姐姐仍然未歸。
這個世界似乎忘記了石頭的存在。
石頭偷得浮生半日閑,感覺真好!愜意自在。
哎呀,肚子餓了。石頭要去后廚找吃的。
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扭動了有些僵硬的脖子,石頭走出卻喬姐姐的屋子。
南園正是鶯鶯燕燕、軒軒嚷嚷、燈紅酒綠時。勸酒聲、絲竹聲、唱曲兒聲、喝彩聲、呻吟聲、嬌喘聲,不絕于耳。
以前,石頭和梅苑的雛兒只在賓客離開時,出來干活,而在這鶯鶯燕燕的接客時分,她們都老實呆在梅苑,是不允許私自出來的。
萬一被某位意興大發(fā)的客人看上,不再是清水貨,就不值錢了。
經(jīng)過游廊,石頭悄悄潛往后廚,石頭盤算著那里沒準還有美味的糕點。
如若能在父母膝下承歡,這個年歲正是貪吃貪玩,長身體的時候。
就在這一路上,“香妹妹”、“美人足”、“香哥哥”,腌臜穢語不絕,但是石頭也無暇理會,她的內(nèi)心只有吃食。
游廊盡頭十分偏頗的一間屋子,虛掩的只剩下一條縫隙的門內(nèi),石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梅娘。
紅燭之下,梅娘半退衣衫,斜斜倚靠在圓桌上,一足點地,另伸一足置于漆凳之上,劉龜兒頭正跪在地下,細細咂摸,神情陶醉,梅玉米穗子亦是十分入神。
冤家路窄,霉運當頭,梅娘本該在卿卿我我中陶醉地忘我,忘了世界的存在才對,可是此時她偏偏轉(zhuǎn)過頭,望向門口,居然發(fā)現(xiàn)了路過的石頭。
“站住”一聲尖銳的大喝,指令是下給石頭的,可是卻結(jié)結(jié)實實嚇著了正跪在地上萬分陶醉的劉龜兒頭。
梅娘一腳踹在了劉龜兒頭的胸脯上,眼睛一斜,眉毛一立:“是石香菇,快給我去追那個小蹄子,看我不收拾她!”
被嚇癱的劉龜兒頭愣了愣神,才出了房門。
石頭是那么聽話的寶寶嗎?她會停下來乖乖受訓嗎?
答案一定是:不。
石頭拔起腿撒呀就跑,轉(zhuǎn)到一處植物茂密掩映的房屋內(nèi),蜷縮起身子,蹲在門后。
正在感嘆自己躲錯了地方,不該進入房屋之內(nèi),被屋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更加糟糕。
石頭卻看見了屋子里奇怪的一幕。
男子骨瘦如柴,滿地打轉(zhuǎn),嘴里咿咿呀呀地唱著陰陽頓挫的小曲,仿若他自己就是憂傷的優(yōu)伶。
他居然飄飄然走到石頭面前,雙眼盯著石頭,搖頭晃腦唱了粵劇《牡丹亭驚夢》中的一段:“剪不斷,理還亂……”,旋即又走了。之后,絲毫沒有理會蹲在門后的石頭,仿若石頭是一尊石雕像。
直把石頭的魂魄嚇碎了一地。
石頭很快發(fā)現(xiàn)屋子里有著嗆鼻難聞的氣味和癱在床上的女子,媚態(tài)畢露,飄飄欲仙,雙眼都處在迷離狀態(tài)。
神志不清、傻癡癲狂!
他們是在享用富貴膏。
在自己曾經(jīng)的家中,父親不就是這樣享受富貴膏的嗎?
她很快明白:這兩個神經(jīng)病人根本不會理會她的。
他們的靈魂早已經(jīng)脫離了身體,去見佛祖了。
喘勻氣的石頭定下神來,安心地蹲在角落里,又輕輕掩上了屋門,讓梅娘和劉龜兒頭去找吧。
劉龜兒頭和梅娘分頭在園子里好一陣子尋找,翻看著園子里的樹叢,游廊邊的亭臺,卻沒有發(fā)現(xiàn)石頭小姑娘。
對此,劉龜兒頭憤恨不已。
劉龜兒頭已有家室,河東獅吼般的老婆。
萬一石頭說出去就不好了。
劉龜兒頭與梅娘純屬廝混,從來都是背著人,不料卻被發(fā)現(xiàn),有些懊惱,自己的老婆知道,不知道要怎么鬧呢。
而梅娘對此,倒是滿不在乎,反正青樓出生,墨不怕黑呀。
回到游廊盡頭的屋子后,梅娘那徐娘半老的眼神流轉(zhuǎn)著,輕蔑地對劉龜兒頭說道:“你連個小姑娘都抓不住,萬一她走漏了風聲,哈哈哈,你那河東獅老婆還不扒了你的皮!”
家有河東獅吼,外有梅娘囂張跋扈。劉龜兒頭這命呀!
梅娘心中不爽:“不過,本想與你共赴云雨,那個小蹄子卻壞了我的好事。放心,我會想辦法,還收拾不了那個小賤蹄子了!?!?p> 石頭小姑娘在那煙霧繚繞的屋子中潛伏了好一陣后,聽得沒有了聲響,悄悄地溜了出來。
本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原則,石頭快速飛奔著,她趁著沒人,溜到了后廚的倉庫,掩門而入,躲在了柴堆后面。
大氣都不敢出。
透過微弱的光,她看到了后廚庫房里一簍簍的新鮮水果,黃澄澄的橘子、碧綠綠的荔枝、圓頭圓腦的釋迦……
這些都是為客人和有地位的姑娘準備的,除了橘子,其余的吃食,石頭僅僅見過,而沒有吃過。
趁著沒人,石頭翻身出來,快速地拿了一個橘子,又躲進了柴堆中。
她的內(nèi)心很復雜:南園不是安樂窩。
可是怎樣才能擺脫?還能去哪里?
梅娘和那劉龜兒頭不會放過自己。
石頭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茍且,平日里眉來眼去。這下,自己被梅娘和劉龜兒頭發(fā)現(xiàn)了。
好慘,喝水還塞牙。
借著月光,石頭聞著橘子的馨香氣味,她沒有吃。
聞著那清香的味道,石頭的思緒回到了崗州古城,藍天之下,周飛鴻醫(yī)生贈橘的笑靨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