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沉淪·你沒有資格
錢瓊英在她十五歲那年，終于知道她的母親為什么不喜歡她。
父親與李侍郎發(fā)生了沖突，父親誤傷了李侍郎，他執(zhí)意要告父親。
父親不想把事情鬧大，拉下面子去求他。
然而，他說：“私了是好。如果我們二人能結(jié)為親家，那就更好了?！?p>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把女兒嫁給他的殘缺的兒子。
他的兒子，眾人都知道，是一個傻子。
錢瓊英還不知道，曾經(jīng)說過要為她覓得良人，讓她風(fēng)光出嫁的父親，如今就要犧牲她了。
這天，錢瓊英正在擦拭著那塊玉，錢凝兮推開她的門走了進來，看見她，諷刺地一笑。
“你還在想著九殿下呢，我告訴你，你不用想了。因為母親已經(jīng)說過，她會想辦法把我送進殿下府中的，而你……就快要嫁給一個傻子了?！?p> 錢瓊英不相信，“你胡說，父親不會那樣做的?！?p> “我胡說？”錢凝兮看著她，像看著一個笑話，笑得流下了眼淚。
“真好笑啊，你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呢。我告訴你為什么他們要犧牲你而不是我呢，因為我是他們親生的女兒，而你，只是一個不知道來歷的野種?！?p> 她說：“你沒有資格嫁給殿下。你沒有資格。”
錢瓊英聽著她說這些話，覺得她的話越發(fā)刺耳。就算母親不喜歡她，她也不相信這是真的。至少，父親一直都是在乎她的呀，父親對她一直都是好的呀。
她要去找他，她要去問問他，他是否真的要把她嫁出去。
就在錢瓊英去找她的父親時，他正在和母親談話。
母親說：“這件事還用的著商量嗎？凝兮才是我們的女兒。而她呢？你忘了，她是你在門口撿的?！?p> 錢瓊英慌張地跑開，她甚至想跑出府，永遠(yuǎn)也不回來。原來母親不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哪兒做的不好，不是因為她比不上她妹妹，而是因為，她不是她的女兒。
錢瓊英在府門口徘徊的時候，恰巧碰到幾個衣服很奇怪的人來找她父親。
她偷偷跟著他們，聽到了他們密謀的內(nèi)容。
她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怎么知道，父親和九殿下合作是假的。父親的真實身份，是西夷安插在郯國的內(nèi)應(yīng)。
盡管父親要把她嫁給一個傻子，可是父親畢竟養(yǎng)育了她這十幾年，她也是對他有感情的。
她去問他：“父親，你當(dāng)真要把我嫁給李侍郎的公子嗎？”
他說：“父親有愧于你，可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呀?！?p> 她點點頭，顯出一幅很懂事的樣子來，她看到父親流下了眼淚。
這眼淚？是真的嗎？
父親果然為她準(zhǔn)備了豐厚的嫁妝，她看著這大紅嫁衣，紅的如血般的鮮艷。
她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
夜間，她在熟睡，風(fēng)呼呼的地響，如同嗚咽聲一樣。
有似有若無的腳步聲傳來，陰慘慘的夜變得更黑了。
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十分的緊，她拼命地讓自己醒過來，看到一張可怖的臉。
這是她的母親呀，她伸出修長的手，她想要殺死她。
她掙扎著，用手推開她。歆兒已經(jīng)聞聲趕來，把她拖到一邊。
她看到母親發(fā)狂了似的，拿出一把刀，直捅入歆兒的腹中。
血液順著她的小腹流出來，流了一地，天是這般的黑，她覺得這是血液也是黑色的。
空氣好像散發(fā)著腥味，一直往她的鼻子中沖撞，一直沖到他的大腦中，一直沖到她的胸腔里，一直與她全身的血液撞擊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魔鬼附體了似的，她認(rèn)為她自己的雙眼一定是紅的。
她不明白，她為什么非要她死？就算她不喜歡她，就算她不是她親生的女兒，可她一直也是尊敬她的呀，她也沒有告發(fā)他們呀。她甚至想聽從他們的安排，嫁到李府去。
她這是為什么？她非要把她逼到絕路嗎？
她走下床去，看著那個她叫了十幾年母親的人，又看了看那一直以來對她很好很好的侍女。
她看著她的母親頭發(fā)散亂的樣子，拿著那沾滿血的刀，就要向她沖過來。
她拿著桌子上的一個硯臺，鬼使神差地，在她快要到她面前之時，砸到了她的頭上。
她看到這個女人，血液順著她的頭流下來，血液流入她的眼睛中。
她看著滿身是血的她，她看著漸漸躺在地上不動的她。她松開手，染血的硯臺掉在地上，聲音極大，在黑夜中格外的刺耳。
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突然亮了，她驚駭著，覺得自己適應(yīng)不了這么亮的環(huán)境。
這燈光格外的刺眼，她用手擋著。
她聽到一聲尖叫，劃破蒼穹，讓她一下子在夢魘中驚醒了。
她看到她的妹妹。用發(fā)抖的手指著她。
“你殺死了母親，我要讓你償命。”
她看著地上的兩個人，以及地上的一灘灘的血跡，空氣中散發(fā)著粘稠，刺鼻的味道。
她看著錢凝兮驚叫著跑了出去要去叫人。
她只想逃離，她飛快地逃離這里。她不住地跌倒，感覺雙腿沒有力氣。她不停地回頭看，總覺得后面有人在不停歇地跟著她。
她聽到后面有人群涌動的聲音，她看到每一戶人家的燈火都在那一瞬間點亮。她暴露在光亮里，覺得自己無處藏身，她聽到吠叫的犬聲包圍著她。
她知道錢凝兮一定不會罷休。她沒有地方可去，她知道只要她妹妹在一天，她就會永遠(yuǎn)沒有安寧的日子。
不是她的錯，她對自己說。是她要殺她，她只是正當(dāng)反擊，她不應(yīng)該承擔(dān)這一切。
但是，現(xiàn)在錢凝兮已經(jīng)把事情全都推到她身上了，她將百口莫辯，她不會放過她的。
那么，她不要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她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
錢瓊英去了衙門，把她父親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當(dāng)她說她是錢太守家的大小姐，錢瓊英時，這里的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錢大小姐，你大義滅親的壯舉令我們感動。但是，一個連自己的家人，連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出賣的人，我們也不敢留著?！?p> 于是，錢太守被處死，臨刑前，他看著她，他的表情令她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全都是失望，全都是痛心。
全都是鄙棄，全都是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