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禿子落荒而逃,馬恒笑得直拍車門,還在后面起哄:“別走啊,小喬話還沒說完呢!”
魏小喬也笑,隨后鉆進車里。
“你麻煩了,這潑辣的名聲還真落下了!”馬恒瞧著魏小喬,故意揶揄道。
魏小喬卻一臉無所謂,眼望向車前方,慢條斯理地回應一句:“我要是不潑辣,那年就不可能當場抓到小三,我姐這會兒,誰知道頭上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你說對嗎?”
此言一出,馬恒立刻閉嘴,做作地干咳一聲,再次發(fā)動汽車。
醫(yī)院走廊上,馬恒跟在魏小喬后面,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
“這事繼續(xù)瞞著?”馬恒問了一句,拿眼朝老魏病房瞅了瞅。
“能瞞多久瞞多久,就這么糊里糊涂地治吧!”魏小喬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往前走了幾步,魏小喬又停下來,轉頭對馬恒道:“幫個忙?”
“還真打算把你爸送到美國去治?”馬恒上前,倒是立刻猜出魏小喬的想法。
“醫(yī)生剛才不是說,那邊的基因療法效果不錯嗎,你認識的人多,替我打聽一下,”魏小喬抿了抿唇,道:“不管怎么樣,我爸……他得好好的!”
“就算你不說,我也得去打聽啊,”馬恒拍了拍自己胸口:“這事包我身上了,回頭我親自陪著爸媽出國治病,你不用考慮錢的問題,就當我這做女婿的盡份孝心?!?p> “別順竿往上爬,你不是魏家女婿,錢沒什么,我這就去掙,剛才醫(yī)生提到這事兒的時候,我其實就在想,不如把我爸媽都送國外去,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地把病治了,省得他們有心理負擔?!蔽盒陶f到后頭,不由吐了口氣。
老魏從來都是魏家母女和御品軒的靠山,以前不覺得,如今靠山倒下,魏小喬才明白出來,老魏有多累,而她今后的擔子又有多重。
“就這么定了,回頭你在錦城好好賺錢,我跟你姐陪著老爺子治病,都是孝順兒女。”馬恒立刻涎著臉道。
魏小喬也沒心情懟馬恒,徑直往前,進了老魏病房。
知道魏小喬這是從局子里出來了,老魏雖然不像魏母那么激動,卻也心疼地瞧了她半天。
“爸,其實里頭還不錯,我這是趁著年輕,想要什么都體驗一下。”魏小喬朝老魏笑笑,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
“我……病,讓你們……跟著……苦?!崩衔罕砬橛行┚趩?,眼眶都紅了。
這話聽得讓人鼻酸,不過魏小喬很快鎮(zhèn)定下來,故意開玩笑道:“我這幾天沒事就想,家里還得有個男的,這回遇到那幾個是慫包,要真碰上厲害的,我也怵啊,所以呢,您早點好起來,瓷器街老魏誰敢惹,您只要平地一聲吼,再來多少搗亂的,全都原地爆炸!”
“聽……你的,我……快點……好!”老魏很努力地推起笑容。
馬恒站在床角,跟著魏小喬湊熱鬧:“爸,別聽小喬花言巧語,剛才趁著老虎打盹,她可是搶了御品軒的大位,您這會兒成沒實權的太上皇了。”
“你媽……電話……說了?!崩衔阂荒樞牢康乜聪蛭盒?,隨后用還有知覺的左手,指指旁邊床頭柜。
魏小喬會意,將擱在上面的老魏手機拿了起來。
“給……老鐘……電話!”老魏叮囑魏小喬。
老鐘是御品軒的老主顧,魏小喬立刻明白,這是生意上門,找到人家號碼,她便立刻撥了過去。
隔天中午,魏小喬打車來到了錦城國際會展中心,此時安保森嚴的大門外,老鐘的下屬早就在等著她。
一場中國古代瓷器珍品拍賣會,將于一個多小時之后,在會展中心二樓會議廳開槌,為此,會議廳隔壁特別辟出一間展示廳,供VIP買家就近鑒賞拍品。
接受完層層安檢的魏小喬進了展示廳,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正朝她招手的老鐘。
這位算是城中有錢人一枚,沒事喜歡玩玩收藏,尤其好古董瓷器,在打眼無數次之后,老鐘托人結識了老魏,此后每逢有這種活動,總會請老魏過來長眼,現在御品軒換了主事人,自然輪到魏小喬代父上陣。
“我昨天去醫(yī)院瞧過你爸,恢復得還不錯,腦中風能保住命,還能開口說話,算是走運了,你爸以后必有后福,如果需要,我認識幾位城內老中醫(yī),回頭讓他們給老魏瞧一瞧?!崩乡娨贿呁盒毯?,一邊領著她,在展示廳里游走。
“你瞧瞧這個,成化年間的藍釉碗,晶瑩剔透,水色清亮,我一眼就相中了,越看越喜歡,你覺得怎么樣?”老鐘這時站到了一件盛放拍品的展示柜前。
魏小喬彎下腰,隨便瞥了一眼,便道:“鐘叔要是喜歡,回頭我?guī)湍鲆惶祝?50塊錢一只碗,您要多少頭,我就做多少?!?p> “新的?”老鐘不可思議地叫出來,指了指藍釉碗旁邊的文物鑒定證書:“你瞧瞧,它有證的,大明成化年制?!?p> “怎么說呢,”魏小喬笑了起來:“底座是康熙朝仿成化,碗體是新的,我說做一個收您150,還能賺上幾十塊,至于證書之類……看看就算了?!?p> 老鐘聽得直嘆氣,擺擺手道:“那就不要這破碗了!”
魏小喬一樂,還故意逗老鐘:“過段時間,我把做好的碗給您送去?”
大概被打擊慣了,老鐘呵呵笑了兩聲,便滿血復活,又興致勃勃地領著魏小喬來到另一處,指著里頭又一只碗道:“銀灰色地雕花開光大碗,這個總沒錯吧,我之前在朋友那兒見過一模一樣的,底部有‘大清乾隆年制’?!?p> 魏小喬沒有立刻開口,其實只一眼,她就瞧出了問題,不過總不能在人家面前顯得太過隨意,索性魏小喬從背包里拿出隨身的小電筒,往拍品上裝模作樣照了一會,才道:“造型結構不成比例,瞧這腹部弧度,明顯縮了不少,另外胎體厚重,有作舊痕跡,再說上面的圖案……簡直丑死了,這是現代仿品。”
老鐘哭笑不得,摸摸自己后腦勺:“后生可畏,你可比你爸干脆,他還顧著我老鐘一點面子,你這丫頭,字字犀利,直戳我心窩!”
“我要是光顧著哄您一時高興,以后回過味來,您還不背后罵死我們姓魏的?!蔽盒桃恍?,將小電筒在手里轉了轉。
老鐘背著雙手,這回只會搖頭了:“我之前還看中幾樣,不過現在……算了,小喬啊,古董瓷器行里,老鐘就信你們魏家父女,今天拜托你,幫我挑一個好的出來。”
“我盡力吧!”魏小喬沖著老鐘笑了笑。
魏小喬同老鐘在展示廳里又轉了好幾圈,最后在一個越窯青瓷瓶前停了下來。
“沈先生您看,這是典型的唐代越窯青瓷雙耳盤口瓶,有一句話形容青瓷,說是‘其色似越器,而清亮之’,這器物品相看上去還是不錯的,形制也符合時代特點……”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跟人介紹這只瓶子。
魏小喬半彎著腰,難得盯著那瓶子看了好半天,又瞧瞧鑒定證書,眼睛不由閃了閃。
“怎么樣?”老鐘打量魏小喬表情,挨近了問道。
這邊魏小喬抬頭,瞟了瞟正掉書袋的老者,認出對方是錦城文物鑒定界一位專家,老魏還跟他打過幾回交道,不過,老魏仗著祖?zhèn)魇炙嚕谶@一行向來有傲氣,背地里跟魏小喬吐槽過,有些專家名頭響亮,其實也就是半吊子。
老者無意中跟魏小喬目光碰到一塊,正當魏小喬站直了,要跟前輩打個招呼時,對方卻直接扭過頭,朝同他并排站著的年輕人道:“沈先生,以我之拙見,市場對青瓷仿得太多,幾可亂真,我個人趨向于保守,不太建議您拍下這一件,以免上當?!?p> 魏小喬視線,自然又挪到了那年輕人身上。
等看清楚人家的臉,魏小喬腦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三個字——皮卡丘。
真是沒想到,連個花盆都舍不得拿錢修,還拽得不要不要的沈先生,居然也是VIP買家。
“小喬啊,這真是新的?”老鐘顯然聽到老者的話,在那咋呼一句:“我本來也打算拍這件,別是今天這拍賣會,里頭沒一件真的吧!”
此言一出,隔壁兩位不約而同地望了過來。
魏小喬故意做出一副回答不出來的傻笑,拉著老鐘往旁邊走。
一處角落,魏小喬壓低聲音問道:“鐘叔,這回準備花多少錢?”
“怎么說?”老鐘眼珠子轉了轉,顯然聽出魏小喬話里有話。
“剛才那瓶子,實際上是西晉青釉印紋雙系瓶,瓶子個頭不小,釉水均勻,還有底部剝落出來的土沁非常自然,層次分明……”魏小喬說著,遠遠地又朝那件拍品瞧一眼,居然也有些興奮道:“我打賭,絕對不是唐代什么雙耳瓶,雙系是典型的西晉特征,還有上面的牛毛紋和冰裂紋,足以證實這件器物年份,絕不會晚于西晉?!?p> 老鐘嘴巴都張大了:“剛才那個老專家……”
“我是沒錢,否則一定把它留下。”魏小喬沒有正面回答,雖然同行相輕,到底人家上了歲數,她不能隨口貶低前輩。
這下老鐘來了勁頭,直接問道:“我得準備多少?”
“我剛看過,標注起拍價20萬,7位數拿下都是撿漏。”魏小喬回道。
老鐘一拍大腿:“就這么定了,今天老鐘全力以赴,就這件了!”
愉快地吃下魏小喬給的定心丸,老鐘也沒興致再看其它拍品,開始滿場找熟人聊天去了。
魏小喬獨自在展示廳又轉了一會,最后仍舊走到那件青瓷前,很認真地瞧了起來。
經過千年風霜,這件青瓷上釉色剝離了不少,看得出來,并沒有經過任何修復,唯其如此,更讓它蒙上了一層滄桑孤絕的美。
魏小喬不由想起,她家老魏大半輩子混在瓷器行里,卻獨愛青瓷,尤其是宋代龍泉窯冰裂紋的那種,說是平生心愿,就是要燒出一把如冰勝玉,靜謐溫潤的冰裂壺,只是這種窯制的工藝已經失傳千年,想要復原工藝,簡直就是不可能。
正在魏小喬出神的時候,前頭有人影晃了晃,她一抬眼,隔著這青瓷,瞧見了對面站著的……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