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日光逐漸隱匿在厚重的云層之下,連最后一抹絢麗的艷霞也逐漸被抹去。
幽靜的樹林里時不時傳來不知名鳥兒的鳴叫,不斷在這個寂靜的樹林里回響。
似是有什么猛烈突兀的氣流聲破空而出,周圍的樹葉也都被激的搖晃著身子。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跳躍在樹林之間,速度極快,他身周落葉掉落的軌跡都被徹底打亂。
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無力垂落的左臂和他額頭邊際干涸的暗紅血跡。
男人神色陰沉似水,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起,那眼底卻隱藏著深深的恐懼。
要快!
這速度還不夠…還不夠!
再不快點,那人要是追上來了…
男人的體力似乎在這場追逐戰(zhàn)中喪失大半,他氣喘如牛,眼球充血。
猛地,他停下狂奔的腳步,轉(zhuǎn)身閃進一顆虬結扎根的大樹后。
心臟鼓動的聲音如雷貫耳,血液沸騰的聲音在此刻仿佛也清晰地不可思議,緊張的氣氛如同毒蛇一樣蓄勢待發(fā),隨時噴出致命的毒液置人于死地。
茂密的樹林滲漏出的可見光少的可憐,周圍幽靜的環(huán)境讓男人大氣都不敢出。
是的,那些人隨時都會出現(xiàn)。
“沙沙”
風在此刻動了,樹葉緩慢的晃著垂死的腦袋,空中的烏鴉傳來凄厲的鳴叫。
“躲貓貓的小家伙在哪兒呀…?”樹林深處緩緩走來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
他彎著桃花眼,搖晃著扇子,笑吟吟地打量四周。
“這是做什么,我們只不過是想找你聊聊天?!?p> 男人聽到溫潤的男聲,驚懼的渾身顫抖,他死死捂住嘴。
不能…
不能發(fā)出聲音…
“唉…這可就沒意思了啊…”
話音一落,再無任何動靜。
這并不能帶來男人任何安心,反而如芒刺背,一種被危險野獸盯上的感覺漸漸涌上心頭。
枯黃的落葉悠悠從他眼前飄落,葉尖劃破傍晚升起的霧氣,直奔他腳下踩著的黑土。
“找到你了,掌柜?!?p> 紅衣女人如同地獄火焰一樣在他頭頂上倒掛著,雙腿如同蛇一樣纏繞著樹枝,鳳眼勾勒出冰冷的笑意。
…
“找到你了。”
尹甜菜打開門,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善:“你去哪兒了?剛剛一結完客棧廂房的帳,你就不見了?!?p> 木寂初站在雕刻回字紋的紅木窗口,低斂眉眼沉思著。
這家客棧的環(huán)境經(jīng)尹甜菜挑剔的揀選,算是較好的客棧。
鵝黃色的簾紗如流水一樣擺動著,四方靈芝楠木桌上擺著幾杯茶水,氤氳繚繞的熱氣如煙一般騰空而上。
尹甜菜走到桌前坐下,端起一杯茶:“還在想下午的事?”
木寂初伸手抓住了擺動的窗簾摩挲著,并未出聲應答。
“奉勸一句,祁蓮深這人極度危險,萬萬不可招惹?!?p> “你今天那種計謀,已經(jīng)完全越過了祁蓮深的底線。”
尹甜菜輕啜一口并不怎么清新細膩的茶水,皺了皺眉:“換句話說,”
“你在向他宣戰(zhàn)?!?p> 木寂初扯了扯唇角,左臉三道猙獰的傷疤讓她的左臉如同惡鬼一般。
她此次的“妙計”多多少少是自己自作聰明的結果,但如果不這么做,她和尹甜菜早晚會死在好來客棧。
但是既來之則安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祁蓮深又怎樣,這個世界上真正讓她感到害怕的人還沒出生過。
尹甜菜蓋上茶盞,瞟了一眼木寂初不以為意的表情,搖了搖頭。
她曾經(jīng)的想法和木寂初的一樣,但是后來經(jīng)歷過的種種事讓她意識到。
自己大錯特錯。
“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大家可要各奔東西了啊,”尹甜菜玩笑似的說了一句,“之前說過的,我到這里還有其他的事要做?!?p> 木寂初聽聞,心里雖有悵然不舍,但也懂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的道理。
“知道了。”她笑著回應了一句。
這時候她們并未意識到未來的再次相見會是如何的物是人非。
翌日。
早早收拾妥當?shù)哪炯懦鹾鸵鸩讼铝藰恰?p> 說來也巧,她們倆相遇一起也是在客棧,分別一起也是在客棧。
“東西都收拾好了?”木寂初看著尹甜菜背著的包裹,問道。
木寂初覺得尹甜菜身上總會帶上許許多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就比如說上次給她用的藥罐子,還挺好用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自己臉上的疤。
尹甜菜頭也不回的說著,“早就收拾妥當了?!彼_步蹦蹦跳跳地下樓,動作靈動輕快,“對了,這個給你?!?p> 在她即將步出客棧門口的一剎那,尹甜菜從包裹里掏出了一個物什舉了起來。
朝晨的清透光線像山谷間的泉水一樣流泄在她的指尖,尹甜菜迎著光,仿佛和那金黃色融為一體。
木寂初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見尹甜菜向她丟來那物件,這才定睛一看。
是個墨綠色的藥瓶。
“不用謝我?!?p> “有緣再會吧。”
尹甜菜背對著她擺擺手,看起來頗為帥氣瀟灑。
“……這家伙…耍什么酷呢…”木寂初搖了搖頭,有些失笑。
“不過,說的也是?!彼竦乜粗鸩穗x去的背影,唇角微彎。
有緣再會。
木寂初收回眼神,看著手掌心的墨綠色藥瓶,隱隱約約地回憶起在烏吞原的那段回憶。
是尹甜菜之前也給她使用過的墨綠色藥瓶。
她走出了客棧,伸了個懶腰,瞇眼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喧鬧的人聲擠入她的耳朵,讓她清醒了不少。突然前方不遠處簇擁的人群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心下好奇,木寂初走上前,但并未第一時間就埋入人群之中。
她站在原地,凝神聽著四周人們的議論聲。
“這戶部尚書大人家的千金說來也是怪哉?!?p> “你說的是戶部尚書吳大人的長女吳茵桐——吳大小姐?”
“是啊,那事兒你還不知道吧?這吳小姐平日里就喜歡搗鼓一些奇異之物。什么木制機關,什么組裝機翼……嗤?!?p> “…當真一‘奇女子’,身為女子就應該待在閨閣中靜習女德。與其做這些無用的玩意兒,不如學點女紅,琴棋書畫也好啊,好讓未來夫家另眼看待?!?p> 木寂初抬眼瞥去,是個頭戴白色方巾,身著儒雅長衫,一副書生打扮的男子。
只見他滔滔不絕講述著關于“女子應如何所為”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點,一臉沉醉自得,講到動情之處甚至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木寂初眼睜睜看著書生男子口中噴出的唾沫直直甩在了旁邊昏昏欲睡的人臉上。
那欲睡之人似是突然驚醒,搖了搖腦袋,抹了一把臉,有些迷茫的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木寂初表示她險些爆笑如雷。
她對這些人并不做理會,豎著耳朵繼續(xù)捕捉有用的訊息。
“諾,吳小姐這張貼出的告示明晃晃地寫了是要招——嗯?木…木匠人才…?”
“哈哈哈哈哈,這大小姐是要親自請木匠大師教導她如何做木工?聽著讓人真是覺著可笑萬分?!?p> 木寂初被這人的話勾起了興趣,撥開人群,費力的探頭望去。
是一個白紙黑字的告示。
寫這告示的人想必一定是個率直爽快之人。
木寂初看著這毫不委婉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直露的告示,上面黑白分明寫著本人如何求才若渴,又表明了一定會以重金酬謝教導之恩。
其言語非常豪放不羈,詞句之間的“一擲千金為人才”的大氣淋漓盡致。
她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千金大小姐寫出來的。
吳茵桐。
原來京城的千金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