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暴雨傾盆,狂風大作,不過申時的天色便已經黑壓壓的,墨黑色的斗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一手拉緊著帽衫,一手被止月攥在手心。
葉念塵頗為懊惱這天氣,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好端端的,走到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驟然就下起了大雨,她也不去管前面向哪方走,只管跟在止月身后,盯著腳下泥濘崎嶇的土路。就這樣低垂著頭走著,卒然撞上了一個寬闊的后背。
葉念塵默默摸了摸鼻子,仰起頭問:“怎么了?”
聲音淹沒在這聲勢浩大的疾風驟雨中,她不得不又問了一遍。
止月指著前面說道:“有兩條路,你想走哪邊?”
葉念塵從他身后探出半個身子來瞅了瞅,一條寬闊坦蕩,一條叢林掩映逼仄狹窄,這般惡劣的天氣他們走坦蕩的大路肯定會更好一些,但是葉念塵卻鬼使神差地指著那條小路,道:“走這邊罷?!?p> 止月頷首應了聲好,牽著她的手走上了林中的小路。
不消片刻,雨勢漸漸和緩了下來,但仍舊未曾停歇,天邊已經可以看到橘色的夕陽,葉念塵偏頭凝著止月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側顏上滾落的雨珠,接過他手中的傘,從懷出掏出帕子,遞給他道:“雨好像小一點了,你擦擦臉上的雨水罷?!?p> 止月接過她手中的巾帕,目光無意間瞟過旁邊的樹叢,手停在空中頓住了,“那邊,似乎有人?”
葉念塵順著他的目光回身看去,路邊草叢里,一顆巨樹似乎是被雷電劈中了,轟然倒在林中,而那倒塌的樹下,隱約可以看到一片衣角,還帶著斑斑的血跡。
兩人急步上前,卻見那被雷電劈中的大樹正壓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人全然動彈不得了,鮮血自身下攤開,也不曉得還有沒有氣息。
止月扶著樹從他身上抬開,葉念塵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脈象。
止月屈膝半蹲到她的身側:“怎么樣?”
葉念塵搖了搖頭:“還有口氣,但怕是沒救了。”
她早也有了預感,她這該死的醫(yī)誰誰死的神奇體質!
葉念塵又想去賣棺材了。
……
地上的人感受到身上的沉重消失了,但也能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隨著血液的流失而流逝,但他還有著最后一絲求生的本能,嘴中不斷有鮮血溢出,他卻仍舊頑強地吐出口中的言語。
“你可想告訴我什么?”
他聽著那縹緲的好似來自天上或地獄的聲音,恍然間,仿若整個人都得到了救贖解脫,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拉扯著那人的斗篷,虛弱顫抖地擠出自己的聲音:
“不要……”
她附身傾耳離得更近了一些,聽著垂死之人最后的呢喃。
“不要、叫我遂之……”
“好,”她的手指輕輕撫上那人的眼睛,“你走罷,錦生?!?p> 他聽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嘴角扯出了一抹笑,終于是闔上了眼睛。
止月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重新把那人的頭輕輕放到了地上,走上前問道:“他可有說他在哪里有什么親人么?”
她搖著頭,靜默地蹲坐在年輕的尸身旁邊,許久,聲音輕柔地,“我們在此處葬了他罷?!?p> 止月略有些猶疑,端詳了她片刻,終是頷首應了聲好。
雨仍舊淅淅瀝瀝的,待立好了一個簡陋的土墳時,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
他的尸體就只是用路邊野草臨時編的草席潦草包裹了一下,匆匆草率地下了葬。沒有八人抬的楠木棺材、沒有聲嘶力竭的叫聲哭喊,甚至連一塊像樣的墓碑也不會有,就這樣像是被丟棄一樣的安葬在了路邊。
葉念塵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塊長了青苔的小木板,拿起路邊的石頭刻上了字,又將制藥用的朱砂涂抹了上去,制成了一塊簡陋的墓碑立在了小土墳前。
止月立在她的身后,看了眼只有四個字的“墓碑”,心中微嘆。
他們向土墳拜了拜,未曾多做停留,撐著傘轉身離去。
長了青苔的小木板,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屹立著,上面刻寫著:
錦生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