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即便是到了夜間風雨也不肯停歇,葉念塵一邊在心底腹誹著這該死的鬼天氣,一邊冒著風雨趕夜路。止月喚出引路燈,飄飄蕩蕩地在前面照耀著腳下的路,看著那團鬼火一般的引路燈,葉念塵心中默默地給附近的鬼魂上了三炷香。
總算是得上天垂憐,走了沒有多久,便看到一戶清凈秀雅的小庭院,止月上前準備敲門,卻見門扉并未關上,反而大敞開來,像是在迎接他們。
葉念塵自門框邊偷偷向里面瞅,回頭和止月輕聲道:“你說這家是不是遭賊了?”
止月聞言反而抬腿就往里面邁了進去,邊走邊說:“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p> 葉念塵暗自吐了吐舌頭,緊捯飭著小步子跟了上去,心道還真的是藝高人膽大,不像他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就只敢在門口扒頭。
穿過庭中的院子,他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正屋的房門居然也是敞開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緩步輕聲地靠近那間屋舍。
房間里黑漆漆的,外面還夾雜著風和雨的聲音,一道雷電閃過,讓他們看清楚了屋中桌案后倒在地上的人影。
葉念塵驚呼一聲,快步上前查探。止月本想攔著她不要往里沖,卻無奈葉念塵身影太快令他措手不及,幸而房間中除卻那個倒在地上的再沒有其他人。但是她原本上前沖的腳步突然頓住了,把止月往身前推了推,略有些委屈的,“你去看看?!?p> 止月啞然失笑:“你不是一點都不信那些鬼神忌諱的嗎?怎么你還真怕自己能把別人克死?”
葉念塵輕哼一聲:“誰信那些鬼東西,本來就是他們命中該絕。”雖然是如此說著,但葉念塵怎樣也不肯往前邁步,止月笑著搖頭將那人翻轉過來查看。
“他中毒了,不過好像還是有的救的?!?p> 葉念塵在房間中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到桌案上的酒壺和一個打翻在地的小杯,她拿起酒壺掀開蓋子來聞了聞,“是鴆酒,”她從醫(yī)藥包里翻出來個小瓶遞給止月,“幸好這種毒藥比較常見,所以我一直備著它的解藥。”
止月將瓶中的藥丸給那人喂下,又將他移到塌上安置下來。
行了一天的路,葉念塵實在也是筋疲力盡,她就著桌案前的軟墊坐了下來,晃了晃手中還滿滿當當?shù)木茐?,與止月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話著:“你說他這是得罪了什么人要給他灌這種毒藥。”
鴆酒雖不是飲下立死的毒藥,但那種臨死前的錐心之痛能讓人好像進了地獄油鍋一般痛不欲生。
也不等止月作何回應,她便自答道:“我有一種感覺,好像他中毒和那錦生有逃不脫的關系?!?p> 止月走近前,抬手間,就將葉念塵被雨水浸濕的斗篷衣服揮干了,道:“莫要多想了,你是不是累了,在此歇會罷?!?p> 葉念塵點了點頭,她確實累極了,伏在案幾上瞇著眼睛,不消片刻就昏睡過去。
屋里暗沉沉的,也沒有燈火燭蠟,外面的雨勢倒是開始減小了。
月亮被厚厚的雨云遮擋住了,光無法照進來,只有點點的流螢帶來些許的亮光,止月就著這少得可憐的微光,凝著她安然入睡的側顏,然而房中實在太過昏暗,又被帽衫遮掩住了大半的容貌,令他無法看得仔細。
他心中有些懊惱,想暗自念個火訣,又怕驚著了眼前人。
正在他躊躇之時,不遠處的小榻上傳來一陣咳音,葉念塵被這聲音吵得悠悠醒轉過來。止月微微抿了抿唇,目光暗暗在她臉頰上流連片刻,有些遺憾。
葉念塵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眼角溢出了幾滴困倦的淚水,余光瞄到止月已經(jīng)起身去看望那病榻上的人,她也跟著走了過去。
床榻上的小公子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使得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了幾分紅暈,他撫著劇烈跳動的心臟,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帶了幾分警惕道:“你們、你們二位是何人?”
止月微微施了一禮,道:“公子莫怕,我們本來是在這林間趕路,但是外面突起風雨,本想在此借宿一晚,誰想公子家中門扉未關,我們進來查探之時,見公子已然在屋內中毒暈倒了,故而將公子救了起來?!?p> 經(jīng)他這樣一說,小公子恍然想起了那杯酒,那杯由遂之親自斟給他遞過來的酒……
他閉了閉眼,聲音略帶沙?。骸岸嘀x二位,請二位今晚到偏房歇息罷?!?p> 止月兩人也不想多與他閑話,只想早早地安寢休息明日一早還要接著上路去找凡音。一只腳剛剛跨過門檻,又回撤過來,“對了,”葉念塵似想起了什么,側著身子與那小公子道,“我們今日傍晚間在路上遇著一個叫‘錦生’的人,”她見那小公子猛然間抬頭看著她,便繼續(xù)道,“他被雷電劈中的樹木砸死了,我們已經(jīng)將他葬在路邊立好墳了?!?p> 話畢,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外。
小公子呆愣了良久,捂著眼睛低低啞聲笑了出來。
多諷刺啊,遂之想讓他死,結果命運卻讓他二人的生死倒置。
錦生,錦生。
到底他最后至死的執(zhí)念,還是只有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