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了，盯著那扇門不知該進該退。
頭頂側(cè)上方懸著一個紙燈籠，投射出自己的影子映在門上，她瞧著那影子，一時有些恍惚。
或許自己，不該再回來了？
但她舍不得啊。
花止月他還在這里。
……
門上的影子忽然變成了兩道，她呆呆地看著多出來的影子，沒有回神。門猛然被身后的人推開，又把自己拽了進去。葉念塵抬頭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張臉。
但她有些不敢言語，因為很明顯的看得出來止月在生氣。
畢竟她剛離開的時候止月就在生氣，自己也沒顧上哄他。
“你方才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頗為委屈地，“你說要先冷靜一下，我就沒打擾你啊?！?p> 止月被她氣的頭痛，剛剛踏進了門再回頭一看就沒了人影，這還讓人冷靜什么？
她動動嘴唇，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撫著，“我剛剛就和天涯她們在樓下來著，沒去哪里?！?p> 止月瞧著她，忽地一聲冷笑，“我方才就在樓下找了幾遍不見任何人影，你到這時還與我扯謊？”
一時語塞，她沒想過止月那般生氣還會擔憂自己的安危。葉念塵實在沒得可辯解了，止月這副神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一定對自己失望透了罷？
她抿了抿唇，“你別生氣，我……”她喪氣地垂下頭，不知要說些什么。
“無話可說了？”止月凝著她的神情，“你從前有事瞞著我，我都可以假裝不知，但是如果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我和你，你卻還不肯如實相告，你不覺得對我太過分了么？”
他捏住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你若是無意，趁早告知我，也好早些了卻我的妄念。”
了卻妄念……
他眉眼處少有的冷意，葉念塵看著他的神色，只覺這話諷刺得令人發(fā)笑。
她忽地想到是否就此離開，也會減少幾分他的遺憾，往后……也不會再回想她，就如同她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可是，
她真的舍不得啊。
自己從不曾出現(xiàn)在他的記憶里，只要一想到，就覺得滿心煎熬。
好不公平……
她胡亂地擦擦眼淚，“止月，我確實有很多事情不便與你明說，但你如果這么氣我，認為我對你無意，日后我走了你就不要再來找我，最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凈，免得以后帶著妄念還要怨恨我！”她幾乎是哭著喊出最后那句話，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身子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住，將她鎖得緊緊的，她低聲抽噎著，梗著聲音不想讓自己哭的太難看，“你可以對我發(fā)脾氣，也可以不想理會我，但你怎么能污蔑我對你的心意……我喜歡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還要這樣說我?！?p> 都不知道曾經(jīng)在冥忘河川是如何渡過的那三百年，三百年在心里反復刻畫那人的音容樣貌，一遍一遍地偷偷念著“止月”這個名字，日日夜夜地祈求期盼，只為能再遇見那笑起來如朗月入懷的人一面……
止月低頭埋在她的脖頸里，半晌，才悶著聲音，“我一時氣昏說了胡話，你打我罵我來消氣就好，別一個人跑得不見蹤影，”他扳過她的身子，握著她遮擋在臉上的手，低下頭吻著流下來的眼淚，“你不要哭了，我不去計較那些事了，你日后想說就說罷，我不會再和你生氣?！?p> 她哭得更兇了。
止月低下頭，吻住了那雙唇。
眼淚咸咸的，劃到了嘴邊。她伸出手臂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不知不覺間停止了抽泣。
……
凡音覺得心累，還覺得眼睛疼。
他只是睡醒了剛好口渴想起來喝杯水而已……
眼前兩人僵住了動作，梗著脖子轉(zhuǎn)頭看到同樣僵如木樁的凡音，才想起來這房里還一個人。
“……”
“……”
“凡音！哈哈……你醒了嗎？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呀？”葉念塵一臉“我的寶貝你怎么起來了”的寵溺樣子，心里想的卻是這個倒霉孩子為什么沒有在剛剛吵架的時候醒過來勸架？
凡音伸手揉揉眼睛，“……我口渴了?！?p> 止月走到桌邊從茶壺里倒了杯水，附身遞給他，摸著他的頭頂，輕柔地說：“寶貝，以后你有了妹妹，答應(yīng)我每天帶她去買醬油就不要回來了好么？”
凡音：“……”
小口小口地嘬著慢悠悠地喝了一杯水，按說該回床上去睡了，但是他猶猶豫豫地捧著小杯子站在原地，葉念塵見狀出聲詢問。
他手捧著小杯子放到桌子上，又挪蹭到葉念塵身前，扭捏道：“師父……你和止月大哥今天晚上能不能陪著我睡覺……我、”他叉著腰給自己打氣，氣勢洶洶地，“我想聽聽你們是怎么趁我離開的時候在一起的！”
葉念塵頃刻了然了，悄悄對止月，“孩子最近被嚇到了，他四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有人離世也是這個扭扭捏捏的樣子。”
凡音漲紅著臉，干脆舍棄了最后一丟丟的自尊心，撲到葉念塵懷里哼哼唧唧的。
她俯下身將凡音抱起來，放到懷里拍哄著。
八歲的孩子，還有點沉，而且最近還長胖了。
幸好旁邊一雙手接了抱過去。
葉念塵轉(zhuǎn)身熄了燭火，只留下窗外照映進來的月光。紗簾屏障后的床榻很大，足可以容下三個人，她掀起被角溜進了給她特意空出來的那小塊地方。
偏過頭就對上了止月那雙眼眸。
只不過中間還隔著一個小凡音。
兩個才只是親親抱抱的程度，就體會到了中間夾著一個孩子的尷尬。
“師父，止月大哥，”凡音心滿意足地裹著小被子，“我剛剛做夢夢到你們吵架了，我夢里一直在給你們勸架來著，真是嚇死我了，還好只是做夢?！?p> 兩個人有點尷尬。
葉念塵突然覺得自己冤枉了凡音，剛沒來得及醒是因為忙著在夢里勸架呢。她聽到那頭止月細聲問道：“然后呢，夢里我們和好了嗎？”
“沒有呢，我勸得口干舌燥，然后就醒來找水喝了?！?p> 止月拍哄著他的小肚子，“還好是夢，不然沒有你勸著我們早就和好了?！?p> 凡音：“……”
葉念塵默然點頭：“想想其實還挺有道理?！?p> 凡音：“……”
窗外月上梢頭，耳邊傳來小小的呼吸聲。
她盯著地上灑下的月光一直沒有入眠，翻身抬眼間，對上了一雙同樣沒有倦意的深眸，她笑笑，默然無聲地比著口型：我永遠不想離開你們的。
她見到那雙眼眸微彎，比那清風朗月更動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