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游廊拐角,步履匆忙的慕長情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了盛明珠這邊的方向。
原先還在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的姑娘們,頓時噤了聲,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慕長情已經(jīng)轉過頭,消失在視野中。
見著人離開,約莫著聽不到聲音,安靜下來的姑娘頓時又沸騰起來了。
夸獎贊賞的話滔滔不絕,當然其中也少不得揶揄調笑的話語。
盛明珠收回視線,四周嬉笑聲中,只有她面上不見一絲笑意,旁邊有小姑娘已經(jīng)按捺不住的詢人過來問話。
打聽一下這位從未見過的絕世公子是何許人物,怎么的從未見過。
張雨欣觀察著盛明珠面上的神色,見她神情有異,忍不住好奇道:“明珠,你是不是認識那位公子?”
“之前見過一面罷了。”
盛明珠雖然答著話,不過心思明顯沒在這,慕長情剛才那么急匆匆的過來尋人,莫不是僻居一偶的長樂公主不行了?
當年長樂公主為了長寧候夫婦已經(jīng)慕長情這個長孫,乾清殿下徹夜長跪,熬壞了身子,聽說這幾年一直躺在床上,撐著日子,說不得那天就沒了。
長寧候府的案子是當年圣上親自定下的,如今突然變了口,還容許慕長情出了白塔寺,圣上一言九鼎,此番舉動無異于自己打自己的臉。
這其中到底又有何牽扯因緣,旁人都不得而知,聽聞他自從出來就一直侍奉在長樂公主身邊,難不成因為長樂公主快不行了,留著他出來見最后一面?
“張?zhí)t(yī)之前可有去長樂公主府請過脈?”
“長樂公主可是長寧候府那位還在世的老太君?”聽著盛明珠口中的長樂公主,張雨欣有瞬間的愣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得是誰,“祖父每隔幾日便會過去一趟,不過那位太君身子早年虧損的厲害,如今不過是熬著日子罷了?!睆堄晷罁u搖頭,話中意思明顯,能不能撐過這個冬日都未知。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睆堄晷篮闷娴溃X中忽的靈關一閃,“莫不是剛才那位公子是長樂公主府中的人?”
盛明珠沒說話,那邊幾位小姑娘尋的下人過來的,幾人正滿臉好奇的探問道:“你們可知剛才過來尋祖父的那位公子是誰。”
府中的下人估摸著經(jīng)常被幾位小姐尋來問話,探聽各家的八卦,對此也不好奇,將剛才見過聽到的尋著一些能說的告訴了她們。
“你是說,那位公子是拿著長寧候府的拜帖過來的?”
“長寧候府?不是說那個長寧候府只剩下那個慕小世子了嗎?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這樣俊美的公子來,難不成是慕小世子身邊的幕僚?”
“若只是個幕僚,也未免太可惜了?!庇泄媚锿锵У溃蕿榛首雍顮敻匈e客幕僚,家世門第肯定都不高。
她們張家在京中雖不是什么侯門貴府,卻也多少有幾分門面,若是家世地位太低,家中長輩肯定不會應的。
“我看倒是未必,那人氣質不凡,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普通人?!?p> “我覺得也是……”
幾個小姑娘膽子大得很,說起這些話題,也不臉紅,幾人議論紛紛的,反倒是一臉的趣味。
“剛才祖父急匆匆的,可是那家貴人身體抱恙?”
回話的下人看了一眼張雨欣,遲疑了一會兒才道:“是長寧候府那位獨居在外的那位太君?!?p> 聞言,張雨欣下意識的看了眼盛明珠,見她面色無波瀾,顯然是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結果。
下面的話也沒什么要問的,倒是旁邊的幾個小姑娘,還是一臉的興味,拉著張?zhí)t(yī)院中的小廝詢問了好些問題,直到什么也問不出了,才放著他回去。
盛明珠在府中玩了一會兒,直到天色將晚,才起身告辭回去。
長樂公主的身子確實快不行了。
慕長情這幾日一直守在床邊,幾乎是徹夜未眠,熬得雙目通紅,清冷俊逸的面上也帶上了幾分憔悴之色。
張?zhí)t(yī)松開老太君的手,沉默了半響,對著慕長情搖搖頭道,“恕老夫無能為力。”
他雖被稱神醫(yī)圣手,卻也只是人,老太君這個樣子,全靠心頭一口氣撐著,隨時都可能散手人寰,這個時候,便是金丹神藥也沒用。
“慕世……公子,老太君這個情況,你們還是早做打算為好?!毖酝庵饷黠@。
張?zhí)t(yī)站起身,瞧著眼前俊逸姿容不凡的青年人,嘆了口氣,交代了府中專職伺候的醫(yī)女幾句,便帶著人離開了。
不是他不救,實在是無能為力。
慕長情坐在床邊,瞧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祖母,面上突然的涌現(xiàn)出一股難言的悲戚之情,他手扶在額頭,似要遮住面上控制不住的悲痛表情。
父親沒了,母親沒了,先生沒了,現(xiàn)如今連最疼寵他的祖母也要沒了嗎?
眼睛發(fā)澀,他費力的眨了兩下,原以為會有眼淚落下,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伸手摸上,眼角干干的只有澀澀的疼。
慕長情背對著眾人,沒有人能知道他此刻是何樣的神情,只是背影中透發(fā)出來的孤寂冷漠,讓人無一敢上前。
慕長情沉默了坐了許久,伸手將張?zhí)t(yī)剛才掀開的錦被重新掖好,才站起身,對著守在門口的管事低聲道:“去皇宮請慕世子過來見太君最后一面。”
白雪皚皚,天地萬物都像被冰封凍住了一般。
唯有生死!
盛明珠回府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面有人報喪,長寧候府的老太君去了。
心中早有猜料,卻沒料到會來的這么快。
今日雪停,琉璃特地剪來的幾支臘梅開得正盛,熏著碳爐的房中隱隱浮著梅香,盛明珠撥動花枝的手停頓住,眼睛瞟向窗外。
透著窗外的燭光,空中似乎又飄起了雪花。
也不知那人現(xiàn)在如何。
想到那人此刻正孤獨的一人跪在那里,親手送別了這世上最后一個疼寵他的人,還要承受著旁人惡毒的揣測,天大地大,無一處容身之處,心中竟忍不住一陣刺痛。
盛明珠手捂著心口。
曾經(jīng)她記憶中的少年,聰慧明艷,靈動皎潔,根本不是如今這樣的清冷孤寂,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