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合巹酒飲完，兩人又照著喜婆的吩咐將杯盞扔到喜床下，一仰一合，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好了，好了，還有最后一禮?！?p> 李珺挨在門邊看新鮮，“為什們要把酒盞扔到床下去？”
奶娘溫嬤嬤笑道：“小姐此刻不懂，以后就知道了，這叫陰陽和諧?！?p> 李珺還是不甚明白，溫嬤嬤把她拉到前面道：“該見禮了?！?p> “舅舅、舅母，珺兒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崩瞵B笑嘻嘻地向沈況二人行禮。
沈況道：“乖了?！倍筮f給她一袋金豆子。
新娘許氏早就看見門口的李珺了，度著沈家除了沈況的妹妹沈冰以外，也沒什么女眷，肯定就是多年前從徐州接回來的外甥女了。小時候見過幾回如今長大了模樣也大不一樣。
待李珺走到面前仔細(xì)一瞧，一身淺粉色的百褶長裙，外面罩著一件朱紅色的褙子，腰上一條同色的錦帶，臉上粉黛未施，依然讓人眼前一亮，真是個小美人兒。
“珺兒真好看?！痹S氏喚了陪嫁丫鬟拿來見面禮，遞給李珺。
是一套金鑲寶的花鈿和和金鑲玉的墜子，“謝謝舅母。”李珺又拜一禮。
“珺兒多大了？”許氏問。
“十四了?！崩瞵B也趁機(jī)瞧了一眼許氏，眼睛笑起來很好看，像一彎新月，臉龐子圓圓的，屬于有點(diǎn)肉肉的那種，給人感覺還是很親切。
許氏笑道：“也不知道你的身量，本想為你做一件身衣裳，最后還是備了這個，想著你也快及笄了，能用?！?p> 李珺點(diǎn)頭道謝。
這就是她的舅母許笑娥了，是外婆娘家的親戚。
小時候也跟著外婆去玩過。因她們家離著外外祖家不遠(yuǎn)，所以經(jīng)常走動。
舅舅沈況因為腿疾，好靜，在同輩子孫里沒什么特別愿意跟他玩的人。但是當(dāng)時比沈況小十歲的“肉嘟嘟”的許氏就喜歡纏著他，還好沈況性格溫和，有耐心，帶著個小肉團(tuán)子也不厭其煩。
過了弱冠之年，沈況久病成醫(yī)，醉心于研究藥理醫(yī)術(shù)，并沒有意向要成親。后來腿疾基本上控制住不再惡化，但是還是留下了些后遺癥，左腿下地走有些困難，要用拐才能正常行走。
外婆張氏自然是擔(dān)心沈況終身大事的，也找了冰人上門，但是沈況對此還是很抗拒。
而許氏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的好感一直延續(xù)，家里說的親也不愿意，后來被自己母親逼急了才說出來非況沈況表哥不嫁。
初時兩家覺得一是年齡懸殊太大，二個沈況自己也不肯，怕耽誤許氏。
就這樣擱著，外婆張氏都不太好跟蘇州表妹走得太近。兩家心里都為這婚事急得不行，后來許家松了口，沈況卻還是不愿意，張氏明里暗里勸了多少回。
還好許氏也不急，隔陣子送件衣裳給到沈家給張氏，在送點(diǎn)蘇州的點(diǎn)心給沈況。所以張氏心中還一直記掛著兩人的這樁親事。
現(xiàn)在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看得出來，許氏是真心喜歡沈況的，眉眼里都是滿足欣喜的樣子。
李珺也打心眼里希望他們倆幸福美滿的相伴下去。舅舅也該有個人好好照顧了。
與新房的熱鬧相比，沈拂此刻去了安靜的松鶴院臥房。
他坐在床邊，輕輕幫張氏把發(fā)絲捻到耳后，細(xì)細(xì)打量她的臉：“原來，你也老成這樣了，還會再笑為夫滿頭白發(fā)嗎？”
床上的手仿佛動了一下，也仿佛沒有動。
沈拂輕輕握在手心。
“是我，玉娘，我回來了。”耳邊的輕喚故意拖長了尾音，在幽靜的屋子里回蕩。
良久，沈況繼續(xù)道：“還有珺兒，我們都回來了?！?p> “我們又去了很多地方。還記得寧國縣嗎？我?guī)Я四阕钕矚g吃的果栗，你可以給珺兒做果栗餅；還有海鎮(zhèn)的珍珠粉，你說要送給況兒的媳婦。你要的我都帶回來?！?p> 沒有人回應(yīng)。
“況兒想通了，他今天成親了。是你看好的的許家姑娘，就是剛才來給你敬茶的?！鄙蚍鞯穆曇袈燥@悲傷。
突然，手心里握著的手動了一下，不是幻覺，沈拂握得更緊了一些。
“玉娘，你聽到了，是嗎？”
“為夫知道你這一輩子跟著我沒享受到什么榮華富貴，現(xiàn)在況兒也成親了，珺兒也長大了。你放心，我會一直護(hù)著他們倆，護(hù)著珺兒，不會讓她像冰兒一樣?！?p> 還是沒有人回應(yīng)。
只是那雙長滿了細(xì)紋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時候滑落下一滴眼淚。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第二日，沈府張氏玉娘病逝。
沈宅，沈管家張羅著給下人們分工，喜事的紅字瞬間換成了白色的挽聯(lián)，下人們知道主家這一番變故很大，也不多嘴，水陸道場進(jìn)門時，已經(jīng)儼然一幅治喪的門頭換好。
沈家平時來往的人不多，喪貼只送出去幾封。也有鄰里靠得近的，與張氏素日里有些來往的，忍不住進(jìn)來拜一拜。
接待的就是新過門的媳婦許氏，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才兩天，婆婆就不在了。鄰里只能勸慰：“節(jié)哀，節(jié)哀?！?p> 許氏雖然新進(jìn)門，但是做事情不拘謹(jǐn)，不扭捏，迎來送往的應(yīng)付各種賓客都很得體。
沈拂對沈況說：“你娘的眼光確實(shí)不錯?！?p> 李珺也覺得許氏天生注定就像他們家的一份子。外婆知道這個家缺的，就是這樣一個能像她一樣真正愛舅舅，愛護(hù)這個家的女主人吧。
因為有這樣一個新的女主人把家里臨時照顧起來，悲傷的氛圍也沒有那么濃了。沈拂這段時間還接到了幾只飛鴿傳書，可是他一只也沒有放回，咕咕的鴿子在籠里吃食，全是沈管家代為照顧。
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李珺都沒有見過沈拂掉眼淚，但是她看到他總是在沒有人的時候，呆呆地看著松鶴院里外婆種的那些花、草。
他永遠(yuǎn)的失去他的玉娘了。
因為沈氏的葬禮，本來三天后許氏的回門禮，暫且被擱置，一連忙了幾天，終于在下晚時分許氏得以喘了口氣。
“小姐，喝口水?！痹S氏的陪嫁丫鬟月濃端了花開富貴的茶盞來。
“說了幾遍，怎么還是改不了口?！辈女?dāng)了幾天主家的許氏，已經(jīng)有了主母的風(fēng)范。
“是是是，好夫人。”月濃順從地改口。
許氏又恢復(fù)了小女兒的憨態(tài)：“不過，月濃，這真正管家比假管家累多了。”說著嘟囔著嘴。
又念念有詞地給自己打氣：“本夫人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