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況主仆疲憊地趕到之時已是星斗漫天,沈府看起來與往常差不多,靜得能聽見門里小童在扔石子玩的聲音。
聽見外面叫門,吱呀呀開了一條縫,驚喜地朝里面喊道:“爺,回來了!”
沈況忙問:“府里沒出什么事情吧?”
“爺問什么?”小童不明所以。
“好了,好了,你們玩去吧。”沈況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往內(nèi)院走去。
“也許是夫人有什么事拿不定注意,想找爺您回來商量?!睕Q明安慰道。
“興許是吧,你也辛苦了?!边@幾十里山路決明趕著竟比平時快了大半個時辰。
內(nèi)院門口,許氏已經(jīng)聽到了動靜迎了出來:“相公!”
如同月色一般素白的臉上,喜憂參半:“還以為你最早也要明日才會回來?!?p> “家里出什么事了嗎?你們這樣急忙的回來?”沈況拄著拐三步并兩步走到她跟前。
許氏替沈況卸下斗篷遞給月濃,朝后院看了一眼道:“是父親突然不舒服了?!?p> “什么?父親哪里不舒服了?那你和珺兒怎么不早說?現(xiàn)在怎么樣了?”沈況本就心急喉干,聲音都有些嘶啞。
“相公別急?!痹S氏委屈地說“是沈管家讓人送信到寺里去的,那時你正在與明真大師一起診病,如何能驚動你,于是妾身和珺兒決定先回來?,F(xiàn)下父親已經(jīng)服了藥睡下了,珺兒在松鶴院看護(hù)著?!?p> “要緊嗎?”
“看起來已無大礙?!?p> 沈況知道她賢惠,自然不是怪罪。但是總歸不放心,便要去松鶴院再看一看。
許氏一把攔住他,又道:“相公別急,父親自己不打緊,已經(jīng)服了藥。雖然妾身也不懂醫(yī),但是珺兒拉著父親上下看了半天,確定他沒事,才作罷。妾身問了沈管家,說是接了一份封信之后,一著急,咳癥上來了頭暈胸悶,要不是扶著桌子差點倒下來,沈管家怕出事,才派人來告訴我們。父親自己還怪沈管家多事,大驚小怪?!?p> 沈況點點頭:“好,為夫知道了,待為夫去看看再說?!?p> 許氏只得替他又把斗篷系起來:“夜深天涼,相公若去了就換珺兒,讓她回去休息,相公也別整夜盯著,路上顛簸辛苦。妾身待會做些小菜送去”
廊下昏黃的光照在嬌小的許氏身上,嘴角雖笑,帶著一絲擔(dān)心與不舍。
沈況輕拍著她的肩道:“不用麻煩了,讓廚娘下碗面吧,為夫不在,這些天也難為你了?!?p> “妾身并不累,那相公盡去吧,妾身自會安排好的?!痹S氏淺笑應(yīng)下。
松鶴院內(nèi),李珺正在同沈拂下棋,二人也合都意外地看著風(fēng)塵仆仆的沈況。
“義診結(jié)束了?”沈拂披著慣常穿的那件外衣,背脊雖然略顯佝僂了些。但是精神尚好。
李珺竟然已經(jīng)裹上了小被,像一只小貓般團(tuán)縮在榻上喊道:“舅舅回來了!”
其時,窗外花蟲相對,天上星月銀河;屋內(nèi)黑白棋子,墻上水墨丹青。沈況心道:若時光就此停止,也好,也好。
“嬤嬤!”
李珺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
屋子里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已經(jīng)天明了。李珺輕嘆。
因她不喜歡有人在屋里,所以奶娘溫嬤嬤與丫鬟們都睡在外間。
“小姐,你醒了?”溫嬤嬤推了門探頭問道,一截子碧色的衣衫垂落進(jìn)來,是溫嬤嬤手里拿著的,像是李珺的衣裳。
“恩,幾時了?”李珺一骨碌坐起來。
“巳時了,舅夫人剛才來瞧過,見你還在睡又走了。”溫嬤嬤回道。
“誒呀,嬤嬤怎么不喊珺兒!”李珺急得趕緊起來。
溫嬤嬤笑道:“老奴看小姐太累了,就沒喊,現(xiàn)在也不晚。舅夫人就是來轉(zhuǎn)告老爺那里有舅爺在,早膳都用過了,讓你別急多睡一會兒。”
李珺這才減緩動作:“哦。”眼神空洞地看著墻上的畫,那是一幅竹蘭圖,沈拂早些年畫的,但是李珺最喜歡那淡墨畫筆,掛了這么些年,已經(jīng)有些泛黃了。
“那珺兒還是要去一下。”李珺說著就跳下床去。
溫嬤嬤搖搖頭:“那也得先吃了早膳再去?!?p> “好,好?!崩瞵B順從地答應(yīng)。
外間,小丫鬟已經(jīng)端來了洗臉?biāo)?,粥點用罩子蓋著。旁邊地上開了很多箱籠,溫嬤嬤順手把手上的衣服掛在箱籠壁上,過來幫李珺扣衣襟上面的扣子。
“嬤嬤在整理衣裳嗎?”李珺問。
溫嬤嬤點頭,“天漸漸涼了,小姐的小襖什么的都拿出來曬曬,說不得哪天就能穿了?!?p> “嬤嬤真好!”李珺把頭靠在溫嬤嬤身上像小貓一樣來回蹭著。
“我的乖小姐,頭發(fā)亂成團(tuán)了!”溫嬤嬤喊道“對了小姐,這個箱子就收到小廂房里去了?!?p> “什么?”李珺過去一看,原來都是她跟沈拂出去,為了方便,常穿的那些男裝。都是溫嬤嬤做的,所以很合身。沈拂生病,府里又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最近也不會可能再出去了。這么想著,李珺回道:“好,收了去吧?!?p> 再等李珺出門,日頭已經(jīng)有些曬人了。李珺往后院走去,卻見沈管家正從前面走來。
“沈伯伯,況舅舅在哪里?還在松鶴院嗎?”
沈管家停下來行禮:“是,大爺還在老爺那里?!?p> “好?!崩瞵B點點頭,繼續(xù)往后面走去。
沈管家在后面喊:“小姐!”
“什么事?”李珺回頭問道。
“若您是去找大爺,就在這里等吧。因為有個病人上門求診,小的剛才已經(jīng)去過了,大爺應(yīng)該馬上會過來了。”沈管家好心提醒。
“有病人,那珺兒還等什么,不若去去找外公。他那里便沒有人了?!崩瞵B說著,加快腳步往松鶴院跑去。
沈況果然不在了。只有沈拂并三樹祖孫倆在院中曬書。
深秋的陽光已經(jīng)少了幾許炙熱,多了一絲溫暖。
沈拂拄著沈況曾經(jīng)用過的舊拐,指點著三樹翻撿地上的書。
李珺不禁感嘆:不過是幾個月的工夫,那個曾經(jīng)陪她,瀟灑自如行走在江湖里的沈拂已經(jīng)盡顯老態(tài),背影都有些佝僂了。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小小姐來了!”三樹祖父抱著一捧書喊了一聲。
外公也轉(zhuǎn)過身來看她,李珺趕緊用袖口擦了一下眼角,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舅舅呢!”李珺先問道。
“沒遇到嗎?剛剛出去,沈管家說有病人來求診?!鄙蚍骰氐馈?p> “沒有遇到?!崩瞵B也蹲下擺弄地上的書?!拔夷抢镞€有好些書呢,要不要一起拿來曬曬?”
“好啊,讓老沈幫你去搬?!鄙蚍鼽c頭。
“外公現(xiàn)在好點了嗎?不需要休息嗎?”李珺想了想還是擔(dān)心的看著他。
“你舅舅的醫(yī)術(shù)還是外公啟蒙的,外公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嗎?沒事?!鄙蚍髡f得讓人很放心。
是啊,不光是沈況學(xué)的,李珺自己學(xué)的那么多東西,基本上全是跟沈拂學(xué)的,沈拂在她的眼里沒有什么不會的。
“那您也不能老站著,回去歇歇吧?!崩瞵B起來扶著沈拂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