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記六

　　皇城里的十三公主瘋啦！

　　上京城的百姓們近日來又開始熱議起來，沸沸揚揚的傳什么的都有，除了嚇瘋就是得了失心瘋，還有什么被鬼上身，傳的那叫一個有鼻子有眼，說的就和真的一樣，如若不是真的了解其中內(nèi)情，怕也就真的信了。

　　而傳言這事的起始還要從李岑醒來那日說起，她正式的認識了皇后娘娘、太子與八皇子之后，她愈發(fā)覺得不屬于這里，那幾位位高權(quán)重，或許她只要鬧上幾次便會被賜死；她想著她只要再死一次就好了，一切都能回到原點。于是她連著幾天不吃不喝，精神狀態(tài)極其敏感，只要有人說話觸及她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她便勃然大怒，將屋子砸的一團亂，鬧的不可開交。

　　這樁事本極為簡單，不知怎么就傳到了宮外，百姓們議來儀去，到了最后，就愈發(fā)篤定了十三公主發(fā)了瘋了，再治不好了。

　　不過李岑卻不知道，她再怎么鬧，除了讓那三人憂心之外，是什么目的都達不到的。

　　尋死，于她來說也更是南柯一夢。

　　這一日天氣不好，陰云密布，秋雨淅瀝，雨絲像是繡花針般，隨著颯涼的秋風(fēng)自由落地。

　　李岑又鬧了起來，她在屋子里將目之所及的東西盡數(shù)揮落，頭發(fā)凌亂，稱的她愈發(fā)像個瘋子。

　　“又怎么了！”李昌文趕到時，正巧看見李岑將一個做工精細的瓷瓶揮落，皇后急的又哄又勸，他忙開口詢問。

　　“回王爺?shù)脑挘袢沼袀€新來的小宮女不懂規(guī)矩，對小殿下說了句不該說的，小殿下便……便生氣了。”皇后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張福瞧著皇后身處危險，急的直冒汗，話說的也又快又急，眼瞧著李岑拿起一個軟枕就要朝皇后娘娘砸過去，忙道，“王爺，您最是能制止小殿下了，您……皇后娘娘！??！”

　　李岑拿起的那個軟枕到底是砸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李昌文再顧不得其他，快步走過去抬手就朝李岑巴掌大的小臉落下了一巴掌，他的語氣狠厲極了，“李月妕！你還要鬧到何時?。∧憔烤惯€要吾等遷就你到何種地步你才甘心?。　?p>　　李岑被這一巴掌打的一愣，聞言她不受控制的大哭起來，皇后娘娘上前拉開了李昌文，抬手便是一巴掌，流著淚哽著嗓子道，“你做什么打你妹妹??！你妹妹也是你能打的！！滾出去??！”

　　“對不起。”李岑脫力跌坐在了地上，捂著臉痛哭不止，“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皇后娘娘聞言心更加的痛了。

　　李昌文心頭的那股子怒意也隨著一聲一聲的“對不起”而消失殆盡，又或許在他動手落下那一巴掌時，就消失殆盡了。他瞧著自個兒的小妹，只覺又難過又心疼。

　　這一天之后，李岑好似徹底想通了，聽著太醫(yī)的話吃藥，聽春和講李月妕以往的事情，試著接受她如今的身份還有李月妕的家人。

　　日子一天天的晃著，好像一切都開始明媚了起來。

　　“殿下，少將軍今日被陛下賜婚了?！?p>　　李岑修剪花枝的動作一頓，仿若黑色琉璃一般的眸子里，霎時之間潤出了瑩瑩的光，只一瞬間便消失不見，恢復(fù)了如往的淡漠，“和誰？”

　　“陳太傅家的嫡小姐，陳玲?！?p>　　春和回完話，就聽李岑將剪刀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一時間將頭低的更低了。與她一樣，在屋內(nèi)伺候的宮女們俱是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春和說的林家少將軍是當(dāng)今陛下親封的驃騎將軍林解的嫡長子，林桓；李月妕的心頭好，心悅了他不知多少年，就等著有朝一日去求了陛下將她許配給他，李岑在前些日子聽春和說起后便下定了決心要實現(xiàn)李月妕的愿望，為此做了頗多努力，比如說今日送個親自打的絡(luò)子，明日在宮里來個超巧偶遇，在比如說以詩傳情...等等，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費了她那么多心思。

　　“婚期定在何時？”李岑只覺滿腔的憤懣。

　　春和一時間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陛下剛剛賜婚，婚期還待商議呢?！?p>　　李岑垂眸瞧著看的正艷的紅艷月季，定定的瞧著，過了好半晌才將剪刀重新拿了起來，捏著月季的枝慢慢的修剪著；屋子里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們，也隨著她重新拿起剪刀而放下了緊繃的神經(jīng)，動了一口氣。

　　在看李岑，她滿心的憤懣過去后，她只覺無限的悲涼。

　　十三，我日后的命運是否會像你一樣呢？

　　這天夜晚，在公主殿最為隱蔽的西墻下，李岑跪在火盆前將一張張白色的喪紙扔進火盆里，橘紅色的火光將她的臉映照的無比蒼涼，風(fēng)吹過時，聽得她說：“你既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便如此罷，也算遂了你一樁心愿。十三......十三，一路走好啊?！?p>　　這夜過后，公主殿的西墻海棠樹下多了一個衣冠冢。而在公主殿伺候的下人們則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多問一句的沒有，多看一眼的也沒有。李岑覺著甚好，同時又敬佩起皇后娘娘調(diào)教下人的“功力”，果真是極好的！

　　翌日，原本連綿幾日都不曾斷過的雨停了，陰著的天也放了晴，天藍的像水洗過一樣，幾縷淺淡的云絲被畫在了恰到好處的位置，瞧著便愈發(fā)舒坦起來。

　　李岑今日難得起得早，用了早膳后瞧著日頭好，便喚了春和與另兩個皇后娘娘新遣過來的宮女，白雨與羌蕪一道出去逛逛，驅(qū)一驅(qū)連日來的疲懶。

　　“殿下像是有心事？”

　　李岑聞言倒是笑了，瞧了眼著了湖水綠宮裝，長相頗為稚氣可愛，且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羌芙，邊走邊隨意的伸展著自己的胳膊做著懶散的、不成樣子的“運動”，而后又捶了捶自己有些酸軟的肩窩，嘴里還不忘回羌芙：“小丫頭，你懂什么是心事嗎？”

　　羌芙剛想回話就看見了正朝她們迎面走來的太子殿下與榮錦王爺，還有蘇學(xué)士家的大公子，立馬低眉順眼的，與春和及另個與她同級的宮女白雨一道行禮：“見過太子殿下、王爺、蘇先生?！?p>　　李岑停住了腳步迎著深秋里的花香望去，那三人自日光里走來，太子李玨著了身藍灰色暗紋素淡的交領(lǐng)長袍，腰間掛著象征著身份和家族的龍紋玉佩，發(fā)以玄冠豎起，顯得貴氣又沉靜。榮錦王李昌文今日則著了身水淺蔥色調(diào)的布袍，腰間同樣掛著一塊與太子一樣的龍紋玉佩，高高豎起的頭冠上只插著只簡單的銀簪，瞧著爽利又閑適。

　　而與他們站在一起的那個男人，著了身簡易的漆黑的交領(lǐng)長袍，發(fā)以同色黑冠豎起，腰間的束腰樣式也極為簡易，長袍的長袖又大又寬，男人的臉部棱角分明的仿若刀刻，在日光里又極為柔和，眉眼間俊逸清冷。通身簡易的黑，也襯的他愈發(fā)豐神俊朗、唇紅齒白。

　　李岑的目光最后緩緩的落在了他掛在腰間的梅花花紋的玉佩上。

　　有道是梅蘭竹菊四君子，這塊玉佩倒是選的極好。瞧著實在是高雅脫俗。

　　“哥哥們正打算去尋你，卻不想這樣巧遇上了?！崩畈恼镜剿媲皳踝×怂囊暰€，微微側(cè)開了些身子與她介紹：“那位是蘇學(xué)士家的大公子蘇文清，哥哥們的好兄弟，也是太子哥哥自小到大的伴讀，喔你大約忘了，小時候你還常黏在他屁股后面討糖吃呢?！?p>　　李岑抬頭望向他，乖巧的喚了聲：“蘇哥哥?！?p>　　李玨聞言倒是笑了，“長羨，你可有三四年未聽嬌嬌這樣喚了罷？”

　　長羨，是蘇文清的字。聞言他也彎起了一個頗淡的笑：“是有三四年了。小公主如今可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原來十三這么久沒這樣叫他了…真是失策！

　　聞言，李岑回的即認真又堅定：“記著呢，不會再忘了?！?p>　　這句話像是回答又像是保證，蘇文清覺著有些怪，卻也沒有深究，只是點了點頭。而后李玨提議去東宮喝茶下棋，幾人才改了道兒去東宮。而再去的路上，只有李昌文深深覺出了自個兒小妹今日的不同，讓他感到無比高興的不同。

　　也是這日后，李岑正式放下了過往，擁抱了新的自己。又或許不是這日，而是昨日夜里為十三做完衣冠冢后，這世上便再沒有死去的李岑，只有活著的李月妕。

　　……

　　—你叫什么名字？

　　—李月妕。

　　＜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