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里一片死寂。西澤記得,“壁爐與甜酒”中上次氣氛如此凝重,是因自己經(jīng)營不善,這間在一個月內(nèi)虧損了三十多萬金幣的酒館差點關(guān)門。
包括圣職者在內(nèi)的四個人正環(huán)坐在酒館中央的木桌旁進行酒館開張來分量最重的會議。按理說酒館內(nèi)部討論不該讓圣職者這種外來人摻和,但迪亞認為,如果不讓她親眼看清自己是怎么涼的,那簡直太可憐了。這么說來,迪亞還真是個善良到骨子里的人。
圣職者感覺自己就是餐廳魚缸里的僅剩的一條草鯉子,正瑟瑟發(fā)抖的聽眼前的三個食客決定自己是被紅燒還是清蒸。
“猜猜看,如果你想逃跑或是發(fā)出了什么奇怪的聲音,我會怎么做呢?”,在把圣職者安置在木桌旁時,始終天使般微笑著的迪亞曾在那臉色煞白的可憐孩子耳邊留下了這話。
順便一說,她直到現(xiàn)在還在用手里的火銃瞄著圣職者。
這么一直僵著也不是辦法,也不管圣職者臉上泫然若泣的絕望表情,一副菩薩心腸的迪亞把話題移到了酒館目前最嚴峻的問題上。
“說說吧,之后拿她怎么辦。”
“送回教會?!?,西澤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恕我直言,你這是在放虎歸山。不怕下次來拆酒館的圣職者能整編成一個加強連嗎?”
迪亞說的非常在理,但在這種問題上西澤可不敢茍同。
“不然呢?你們還真打算做了她?”
西澤本是將這話當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反話來講,但他剛把這話說出口,就立馬后悔了。
“對啊,這么做才是最理智的選擇?!?,說出這話時,伶星的眼中既無憤怒更無怨恨,語氣平靜的仿佛在敘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
西澤一臉震驚的盯著某龍人看了半天,才敢確信她說這話時是認真的。
“如果真決定下來這么做也不要擔心后事,反正處理尸體的手段我曾經(jīng)專門學過,不會留下痕跡的?!?p> 被更為可怕的話吸引了注意,西澤目露驚恐的將視線移向迪亞。他看不出來那天界軍人說這話時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是真的恐怖。
“停一下,你們兩個有在聽我說話嗎?”
西澤認為,如果自己現(xiàn)在不打斷那兩個人,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同情那混蛋。退一萬步說,落得如此下場完全是她自作自受,這家伙來這里都做了些什么,西澤你難道沒看見嗎?”
如果拋開走出酒館的特洛伊不談,西澤記得今天事情的開端是自己用火銃指著圣職者。但此時此刻,他可不敢把這事告訴面前那倆一副吃人模樣的魔鬼。
“那就按伶星說的做吧。以防萬一,明天我會找天界的朋友再進一批軍火的?!?p> “如果真有什么萬一,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你和西澤無關(guān)!”
“夠了!都別說了!你倆今天是不是瘋了都?”
西澤總算明白了,這種操蛋的對話他根本就該在剛有一點苗頭的時候就給掐死。
至于圣職者,酒館中三人的對話當然一字不漏的傳進了她的耳朵。
在理智與恐懼都被絕望與吞噬后,留在人心中的就只有麻木了。決定圣職者命運的討論仍在酒館里進行,但在現(xiàn)在的她聽來,仿佛與自己完全無關(guān)一樣。
“我再次建議,送她回教會去。”
伶星與迪亞對西澤的回應,只有沉默。
“喂,我是認真的?。∵@么做才是正常的做法吧!”
西澤似乎忘了,一間正常的酒館里就不該有條能給圣職者一擊打成重傷的邪龍。
就像討論即將陷入僵局時,苦于說服伶星與迪亞的西澤腦子里靈光一閃。
酒館的木桌旁一共圍著四個人,也就是說談判桌上的群眾基數(shù)為4,根據(jù)半數(shù)通過原則,如果想達成某一協(xié)議,只需有兩人同意就足夠了。除身為酒館老板的自己外,那圣職者既然都被迪亞安排到談判桌上了,雖說不能隨便發(fā)表意見,選舉權(quán)應該還是有的。
如果把那圣職者也算上,用于完成“半數(shù)原則”的兩人便湊到了。
如此一來,解題要素就收集完畢了。
“算了,這么討論下去是沒有意義的。直接投票表決吧,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p> 這是個很合理的解決辦法,除了圣職者,酒館中的每一個人都這么認為。
“現(xiàn)在,同意送她去教會人舉手!”
待到自己的聲音在酒館的空氣中完全消散,舉起手的人都只有西澤一個,那孤零零的一只手掌懸在酒館的領(lǐng)空,倔強而凄涼。無論西澤怎么眼神暗示,蜷縮在椅子上瑟瑟發(fā)抖的圣職者少女都跟看不見一樣,他也不知道那個來自教會的傻孩子是真就一點靈性都沒有,還是已經(jīng)被嚇傻了。
罷了,就算是送佛送到西吧——帶著這樣的想法,西澤決定在推那孩子最后一把。
“喂,那邊那個教會的?!?,全然不顧迪亞與伶星寒若冰霜的眼神,西澤在酒館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嗯...?”,在極度恐懼中突然被人提及,圣職者少女被嚇得打了個激靈。
“舉手。”
“???”,就算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樣,圣職者也沒有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更不明白為什么那位名為“西澤”的男人要帶著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瞪著自己。
“別愣著!舉手!快點舉手!”
圣職者哆哆嗦嗦的舉起了手,就算她已經(jīng)這么做了,心里依舊是魔怔的。像極了在課堂上睡著的學生突然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一臉懵逼中突然看見前一排同學瘋狂跟他嘀咕“這題選C”時的模樣。
讓我們從“壁爐與甜酒”這間酒館以及充斥著奇跡與魔法的阿拉德大陸稍稍跳出一小回兒——
“C,對,這道題選C!”,像是撿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學生這么回答道。
隨后,在一片笑聲中,他發(fā)現(xiàn)老師讓他回答的是一道畫圖題。
才不是親身經(jīng)歷!咸某人保證這才不是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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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縹緲于天際的游離思緒拉回阿拉德大陸的,是小酒館中回蕩的嘹亮槍聲。
伴隨著火銃射擊的聲音,圣職者感覺有什么東西貼著她耳朵尖飛了過去。
坐在她對面那臉上掛著微笑的惡魔啊,正默不作聲的給槍裝第二發(fā)子彈?!翱部病钡穆曇舫蓮乃种袠尮苓€冒著青煙的火銃中傳出,當?shù)蟻喪炀氈型嘎吨唤z優(yōu)雅的動作停止,火銃又一次瞄準了圣職者。
“西澤呀,你這破玩意為什么不能連發(fā)呀?!?p> “...”,先暫且不論圣職者,西澤自己都差點傻掉了。
“西澤呀,你為什么不說話。”
“喂,迪亞,把它放下?!?p> “哎呀哎呀,店長,這你又是在開什么玩笑?!?,史無前例的,迪亞說這句話時沒有一絲笑意。
“我讓你把槍放下!還嫌事情不夠亂啊??!”
見店長那副張牙舞爪的可怕模樣,皺緊眉頭的迪亞便把火銃朝他扔了過去。
這是西澤第一次跟店員動真火。同樣,也是迪亞第一次在這間酒館里擺出這樣嚴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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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二對二平!最后的選擇權(quán)移交店長!我宣布,送她去教會!沒人有異議吧!”
“你這么做可能會釀下大禍的,西澤。”,有些失望看了西澤一眼,伶星將頭埋在手臂里趴在了桌子上。但雖說是這樣,她嘴里的話卻沒有停下,“不過,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會看到最后的。”
“伶星,你跟迪亞留下看店。坐在那邊的,你去洗把臉再給自己簡單收拾一下,之后跟我走,趕緊。”
伶星這些過于傷感的話,西澤沒敢作出任何回應。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什么都沒有聽見。
趁著圣職者在洗手間打點自己的功夫,西澤決定跟迪亞要一套的衣服給圣職者換上。
“你是不是太老好人了?”,對于西澤的行為,迪亞是這般質(zhì)問的。
“你不覺得讓她穿現(xiàn)在那身衣服出門,沒到教會我倆就會被條子拷走嗎?”
圣職者身上那套教會制服,除去被伶星撕了很長一條口子外,還被血染紅了很大一片。時間距離圣職者受傷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傷口涌出了血已經(jīng)基本凝固。隨著衣服上的血漬漸漸轉(zhuǎn)為暗紅色,圣職者看上去跟剛從兇殺現(xiàn)場逃出來一樣。
雖然,實際情況也差不多。
但如果只是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事,迪亞才不會在意。
“別裝傻了,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p> 迪亞問的究竟是什么,西澤當然知道。事實上,那個問題西澤也在心里不知道逼問了自己多少遍。但此時此刻,他并不想談。
“先別說這個,我還有話想問你呢?!保还馐堑蟻?,西澤現(xiàn)在心里也堵著一團惡氣,“迪亞,你沖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開槍是什么意思?”
“別忘了,她曾試圖殺死這間酒館里所有的人!你竟然在擔心這種人的死活?”
西澤當然清楚,迪亞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但這種事他暫時不想聽。
“我是在問為什么,你說的話可算不上什么回答!”
“為了威懾,為了讓她以后不敢再來找這間酒館的麻煩,也是為了給一個只懂得婦人之仁的高尚店長擦屁股!好了店長,現(xiàn)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從拉住伶星,到非要給那家伙送回去,你為什么總要干一些多余的事情?”
終于,這個西澤始終不愿面對的問題被迪亞摔在了他臉上。
為什么,西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該那么做。
“我說是為了積陰德,你信嗎?”
聽見這話,迪亞極其不屑的笑了一聲。
西澤認為自己被笑了活該。
迪亞的衣服穿在圣職者身上稍微有些長,除此之外,關(guān)鍵部位繃得很緊。總之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問題,只是不知為何,在發(fā)現(xiàn)圣職者身上的這些無足輕重的瑕疵后,迪亞的臉上又漸漸掛上了天使般的微笑。
我跟你講,迪亞的性格簡直就是天使。
告死天使。
沐浴在天使光輝而神圣的恩澤下,西澤帶著那圣職者離開酒館時幾乎是用逃的。
弦杅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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