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度陳倉

　　血腥味是種奇怪的東西。

　　不同于其他任何味道，它會(huì)越散越大、越散越開，一如眼前這樣，頃刻就消滅掉了房間里所有的書香。

　　宗元蛟笑著，藍(lán)眼睛清澈卻臉?biāo)乒眵取?p>　　“照你所說，你和家軍和林淵的他山筆和青體字，倒是極為有價(jià)值的東西了？”

　　我不置可否。

　　“和家軍我明白，可林淵不過是小林家人，林夕得了她的他山筆和青體字，又有何用？”

　　宗元蛟倒是精明，居然開始套我的話了！

　　“這個(gè)，你不是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嗎？”我才沒那么傻，“我想他們之所以自愿跟隨你，也是為了這個(gè)——他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害得他們?nèi)冶涣窒λ鶞?！?p>　　“玉奴兒啊……”

　　他踏過阿二、阿三的尸體向我走來，一向透不進(jìn)情緒的藍(lán)眼睛里似乎有了笑意，“你還真是叫人愛不釋手??！”

　　我一皺眉，他這也算是一種給盟友的評(píng)價(jià)嗎？

　　“是啊，好的殺手總是讓你這種上位者愛不釋手的；”我接過話頭，“不光你，封疆對(duì)我也很愛不釋手呢！”

　　“……你真的需要多讀幾本書了?！?p>　　說起書！

　　我拿起那本《桃花扇》，上面的朱紅墨字一如眼前的遍地鮮血。

　　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雙清，攜手步月。

　　如此美好的誓言，真是惹人遐想，也，惹人羨慕。

　　“這是他們大哥寫給你阿姐的罷?！?p>　　“是啊，他們雖然對(duì)他們的真正意圖撒了謊，但在長姐和阿大的事情上，他們是不會(huì)撒謊的；”宗元蛟嘆了口氣，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長姐和阿大，確實(shí)是伉儷情深。”

　　室內(nèi)，于是一番悵惘。

　　正悵惘著，砸門聲咣咣上臉！

　　“長公主！您還好嗎！？”

　　“樓下客人說有血滲下來！”

　　我一驚，忙一查看，果然就見阿二、阿三的尸體下，鮮血四散！

　　我趕緊給宗元蛟遞眼色。

　　“別吵！有狼群在呢！不過死了些刺客而已！也值得大呼小叫！”

　　宗元蛟一貫?zāi)门深^慣了，兩句話就呵斥得鴇母不敢再砸門，然而他仿佛還嫌不夠，張嘴便又罵：“快滾！管好樓下的嘴！”

　　罵完了，一轉(zhuǎn)臉見我在一旁挑眉看戲，他倒露出一臉驕傲的樣子。

　　“你們這據(jù)點(diǎn)質(zhì)量可不行啊，”我調(diào)侃他，“好端端地竟能叫血滲透地磚，一直流到下一層去？”

　　他丟給我一個(gè)“你家造房子是為了殺人藏尸”的白眼，擼起袖口就打算去搬尸體。

　　“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當(dāng)然毀尸滅跡??！”

　　“哈！”

　　我都被他氣笑了。

　　他也不想想，僅憑他和我，頂多能勉力將尸體挪至他處，至于“滅跡”，哪有時(shí)間和精力能做到？更不必說，那鴇母可是親眼看著阿二、阿三進(jìn)入房間的，若是最后只有我們兩個(gè)大搖大擺地出來，而屋里還發(fā)生了見血的打斗……這根本要不了多久就會(huì)引起懷疑！

　　懶得與他啰嗦浪費(fèi)時(shí)間，于是我便自顧自地扯了床單裹住阿二、阿三的頭顱，又扯了床頭紗蒙在臉上，最后，我也沒有忘記撿起那刻著鯤的簪子插上頭。

　　做好一切，我啪得就推開了門！

　　“來人！”“來人！”

　　“噯！”鴇母如影隨形，我就知道她不會(huì)走遠(yuǎn)，“長公主有何吩咐？”

　　“屋里死了兩個(gè)刺客，阿蛟和狼群正在處理尸體，我要你去調(diào)查他們的來歷，還有，”我腳步不停，“去查查我到這兒來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若有內(nèi)鬼，殺！”

　　“是！公主殿下！”

　　“嗯……長公主？”

　　“何事？”

　　“您手上這是？”

　　“哦，你說這個(gè)？”我舉起正自滴血的包裹，心情大好地露出一雙彎彎的笑眼，“刺客的頭顱而已，我要拿回去，祭奠阿大。”

　　鴇母一臉駭然。

　　然后便一扎頭向我行了大禮。

　　“屬下失言！”

　　“無妨，去敲門，叫阿蛟出來，我還有事找他?！?p>　　“是！”

　　這便臨近了大門。

　　外頭清新的空氣飄進(jìn)三兩，經(jīng)歷大驚、大怒、大悲、大喜，這清新的三兩空氣，著實(shí)叫頭重腳輕的我清醒了些許。

　　于是最終，我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這花樓。

　　而樓外，午后晴光正好，我一抬頭，便見三兩白鶴飛掠樓頂，它們的姿態(tài)，充滿了對(duì)塵下眾人的不屑。

　　宗元蛟隨后便到了。

　　“只拿走頭顱沒用的，”如此晴光他卻一臉擔(dān)憂，“阿二、阿三身上有圖騰，鴇母還是會(huì)認(rèn)出他們。”

　　“認(rèn)出又如何？”

　　“可若是……”

　　“西蠻王，我竟不知你如此怕你長姐？”

　　宗元蛟不說話了。

　　但我并不需要他的承認(rèn)。

　　畢竟，鴇母對(duì)他和對(duì)“宗元鯤”的態(tài)度早已說明了一切——

　　這座花樓根本不是宗元蛟的據(jù)點(diǎn)，它根本是聽命于宗元鯤的！

　　“煙花炮竹！”

　　“賣煙花炮竹！”

　　我應(yīng)聲朝那賣煙花炮竹的攤位走去。

　　“誒公子爺！買個(gè)煙花吧！”

　　我拿起一顆，那上面畫著一只夕陽下的仙鶴。

　　“買一個(gè)吧公子爺！您看姑娘多喜歡吶！”

　　“等到了晚上一點(diǎn)，那個(gè)美呀！正適合您和心儀的姑娘月下花前！”

　　“這位小哥，”我努力做出個(gè)親切的笑來，“你的這些煙火，我們都要了?！?p>　　“都、都要了？”

　　小哥看看他身前的整個(gè)攤位，又看看他身后的一車存貨，一臉不敢置信地追問一遍，“這些，全部都要了？”

　　這小哥倒是有趣。

　　“對(duì)！我們都要了！”

　　我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一臉高興地指了指宗元蛟。

　　“公子爺付錢！”

　　“噯！”

　　小哥十分激動(dòng)，手腳麻利地就開始打包裝車，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給宗元蛟反悔的時(shí)間。

　　“勞煩小哥，幫我們送到前頭的——”

　　“花樓?！?p>　　原來這花樓就叫做“花樓”嗎？！

　　我撇撇嘴，西蠻人還真是直白得可怕。

　　“你要做什么？”

　　宗元蛟沖我耳語，顯然不希望無關(guān)的小哥聽到。

　　“你也不希望你阿姐知道今日的事罷，”我摸摸頭上的簪子，“自己的親弟弟帶了殺夫仇人之女，在自己的據(jù)點(diǎn)殺害了自己丈夫的一雙兄弟，這樣的事若是被宗元鯤長公主知道，只怕是你這個(gè)西蠻王也不好收場罷?！?p>　　宗元蛟看著我，他身后有風(fēng)聲鶴唳，而他的一雙眼睛，并沒出現(xiàn)我所期望的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