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大學(xué)。
安靜的走廊上,悄無聲息地壓著白色棒球帽,純優(yōu)隨心所欲地倚靠在墻壁上,靜靜地等待著。
恍惚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從純優(yōu)的身前無聲踏過,隱隱約約可見她懷中抱著幾本書。純優(yōu)不自覺地拉扯著女孩的衣袖,女孩沉默著,不語。
風(fēng)乍起。
亞麻的卷發(fā),漾逸。
深藍色的瞳孔,水靈。
不為人知的心,靈動。
“你,到底是誰?”
“重要嗎?”
“你為什么會知道LSD?!?p> “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是生物學(xué)的頂尖學(xué)者。”
“那又怎么樣!”
“那是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恰好符合此藥物的反應(yīng),當(dāng)我化驗粉筆后,更加確定?!?p>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警方?”
“那不是我該涉及的領(lǐng)域?!?p> 純優(yōu)逐漸放開了手:“你說什么!”
洵秋神秘一笑,不知是嘲,是諷,還是意。
“刑偵案件是偵探的領(lǐng)域,數(shù)學(xué)是你的領(lǐng)域,生物是我的領(lǐng)域。莫要輕易侵犯他人領(lǐng)域,違反規(guī)則會被淘汰?!?p> 純優(yōu)不屑一顧道:“冷血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果然是不過分啊。”
洵秋撩動自己的卷發(fā):“你,也很適用?!?p> 背影,棲息著她的另一面,似深淵不可測。
輕輕地,無奈地。走廊上沒有一個人。
久保田則家。
三人于客廳中審訊。
“哦,碎尸案啊,自然知道,不過你們警察找我做什么,我又沒有殺人?!本帽L飫t不以為然。
態(tài)度雖惡劣,紗嘉和茶作依然以笑相對?!案鶕?jù)監(jiān)控,您在三天前曾手拎一個較大的黑色垃圾袋,能方便說說里面是些什么嗎?”
田則隨手一指昏暗的電腦室,兩人也順勢望過去。田則雙手攤開:“很明顯,我是一個網(wǎng)絡(luò)小說家,我每天都要待在這個電腦面前碼文,有的時候還會被編輯催更,所以日積月累,餐盒是越來越多,再怎么說也不能把家里搞得像垃圾場一樣吧?!?p> “可以理解,那您平時都喜歡點哪些快餐?”茶作順?biāo)浦厶釂柕馈?p> “樓下的便利店?!碧飫t的語氣給人以心不在焉的感覺。
“謝謝您的配合,如果有問題,警方還是會上門拜訪的?!奔喖紊陨郧分碜?,收起記錄冊,與茶作一道離開。
千葉衫家。
“我們是搜查一課刑警,方便進行審訊嗎?我們有些問題要問您。”兩人亮出了證件。
千葉衫笑瞇著邀請:“請進吧。”
對比,茶作和紗嘉有點莫名其妙地相視,跟了進去。
“想必是由于這附近的碎尸案吧?”千葉衫隨意道。
兩人有些被動地點點頭。
“請問您是做什么職業(yè)的?”
“廚師?!?p> “是主廚嗎?”茶作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千葉衫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笑著道:“是啊,二位見笑了?!?p> “據(jù)監(jiān)控顯示,四天前您曾拿著一個較大的黑色垃圾袋向那個比較偏僻荒涼的公園走去,能否陳述一下袋子里都是些什么?”
“一些沒用腐爛的豬肉,應(yīng)該還有些已經(jīng)壞了的生菜吧?!鼻~衫習(xí)慣性地望著天花板,貌似是在絞盡腦汁地思考。
“記得這么清楚?”茶作恍惚間反問道。
“清楚嗎?畢竟也掌勺多年,扔的東西也就那些?!鼻~衫不慌不忙地為自己辯解:“我敢發(fā)誓,我不是碎尸案的兇手,真的!”
紗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要是每個人都像您這么發(fā)誓,我們警察倒是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人際關(guān)系如何?有什么仇人也不需要隱瞞,我們會有專門的調(diào)查人員去調(diào)查您的人際背景?!辈枳饕唤z不茍道。
“哦,這我自然是知道,您看我這爽朗的樣子也能猜到我平時待人熱情和善,自我認為是沒有什么仇人的,更何況我也不認識那個死者,總不可能一時興起殺個人碎尸吧?!睔夥沼行┰S尷尬。
紗嘉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火上澆油:“那可不一定,這世上的病態(tài)殺人犯實在太多?!?p> “謝謝您的配合?!?p> “沒事?!?p> 茶作見也問不出什么線索來,就告辭了。
小澤譽井家。
“你找誰?”聽起來似乎是沒有感情的聲音。
挨著細小的門縫,佐里注意到家中的混亂?!拔医幸撂僮衾铮惺孪胝夷私庖幌?,方便談?wù)剢幔俊?p> “伊藤佐里?那個偵探嗎?找我是為了京子?”譽井高度緊張。
“是的?!?p> “算了,請進吧?!?p> 隨著譽井踏進客廳,佐里職業(yè)病地四周環(huán)顧,觀察周圍細節(jié):“我不喜歡繞彎子,所以我想問您對此案件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女朋友被人殘忍殺害,你認為我還能活得多瀟灑?!弊u井低沉道。
“節(jié)哀順變,就您自己而言,您覺得兇手會是誰?”
“伊東永綱!是他!”譽井瞬間變得激動起來。
“我知道您的想法,兩人之前糾纏不清,您看出了伊東先生有很強的占有欲,又具備一定的作案水平,懷疑他也是正常的。但相對來說,如果伊東先生真的是很愛京子小姐,那他也一定很懷疑您。您莫要忘了,您是生物系助教,也是有能力作案的,而您同時也具備殺人動機,至于動機是什么,您一定是比我這個局外人要清楚的。”佐里有條不紊。
“兇手真的不是我。我殺了京子對我能有什么好處,我還指望他的家庭背景提拔我成為教授啊。再者,我母親欠的債還沒有還完?!?p> 手機的震動引起佐里的注意力,佐里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點頭示意,接起電話:“喂?凌子,怎么了?”
“哦,我爸爸現(xiàn)在正和酒井警部忙著呢,想讓我把清水小姐的旅行箱還回去,你能陪我去嗎?”
“現(xiàn)在?”
“嗯?!?p> “可我正,唔,我知道了,你現(xiàn)在在警視廳?”
“嗯?!?p> “那好,我正好離警視廳不是很遠,我現(xiàn)在過來。”佐里掛斷電話起身,微笑道:“真不好意思,本想與您聊聊案情,只是突然有事情,真是打擾您了?!?p> “哦,沒事,反正我現(xiàn)在也是邋里邋遢的,整天魂不守舍的?!闭f完,譽井徑直走向臥室,并沒有要送客的意思。
清水藍子家。
藍子甜甜地笑著:“還真是麻煩你們了,特意來給我送箱子?!?p> 凌子回禮應(yīng)答:“不不,我們應(yīng)該做的。”
“對了,這箱子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藍子擔(dān)憂著,害怕這碎尸案真的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沒什么問題。您放心吧?!弊衾飻[擺手。
藍子這才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大老遠給我送箱子,一定渴了吧?我去給你們切些水果。你們先坐會吧?!?p> 凌子剛想推辭就被佐里的小動作攔住了:“那真是太感謝了。”
兩人并坐在沙發(fā)上,凌子不解道:“你干嗎那么主動?”
“也沒什么,借此機會聊聊唄。”佐里給凌子一種吊兒郎當(dāng)?shù)母杏X。
“水果切好了?!彼{子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走進客廳,可誰知,由于最近天氣潮濕的原因,廚房門口的地上有些滑,藍子一點也沒注意,一腳滑了摔在地上。水果散了一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盤子倒是沒碎。
凌子和佐里反應(yīng)極快上前去扶,藍子站直身子后,捂著臉龐像小孩子似的直喊疼死了。凌子慰問著:“沒事吧?”
藍子搖搖頭:“沒事,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出了這么大的洋相,我先去一下衛(wèi)生間,我一會來收果盤。”話音剛落,藍子就內(nèi)急地跑進了衛(wèi)生間。
凌子嘆了口氣,道:“佐里,發(fā)什么呆啊,你還真等人家來收拾啊?!?p> 佐里突然反應(yīng)過來:“哦,哦?!彪S后,與凌子蹲在地上撿拾水果。
心不在焉。
撿拾過后,凌子直起腰坐在沙發(fā)上,道:“佐里,這件案子有眉目了嗎?”
佐里單手托著腮,無奈而又不甘心:“沒有?!?p> “哦?!绷枳余僦旎貞?yīng)。
過了好一會兒,藍子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望見地面的整潔,不禁感言:“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搞得我這個主人都不好意思了?!?p> “咦?您怎么戴著口罩?”凌子見藍子臉上那顯眼的白色口罩,好奇隨口一問。
佐里也是發(fā)現(xiàn)了異樣,只不過沒有明明白白地提出來。
藍子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失笑道:“說來也挺不好意思的,昨晚睡覺忘記關(guān)窗戶了,我本來就是怕熱嘛,晚上睡覺習(xí)慣不太好,總是喜歡蹬被子,所以昨晚晚風(fēng)一吹,今早就有點小感冒。我本一個人住就沒什么好注意的,只是你們現(xiàn)在到我家做客,我當(dāng)然得戴好口罩了,否則感冒傳給你們就不好了?!?p> “聽說藍子小姐是福爾摩斯迷?”佐里終于開口說話了。
“呃,嗯,是啊,難不成你也是?不過想來也是,你可是名偵探。”
“是啊,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成為東都的福爾摩斯。對了,你們知道五月四號是什么日子嗎?”佐里轉(zhuǎn)頭看向凌子。
凌子倒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嘀咕著:“五月四號?是誰的生日嗎?好像沒什么印象。”
“是什么特殊的節(jié)日?”藍子也同樣陷入了思考。
佐里攤開雙手,笑著道:“我好像是記錯了,今天不是五月四號嗎?我還以為是赤井的生日。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時間也不早了,凌子,我們回去吧?!弊衾锲鹕碚碇b。
“嗯,再見?!绷枳訐]了揮手,以示再見。
藍子點頭送客:“拜拜。”
東都大學(xué)醫(yī)學(xué)部附屬醫(yī)院,腦科主任辦公室。
“藤野醫(yī)生,您好,我是東都大學(xué)法學(xué)系學(xué)生伊藤佐里,此次前來是協(xié)助警方破獲宮田京子碎尸案?!弊衾锱c藤峰森暮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彎腰行禮。
鬢角銀絲細細,暴露了其資格老練,也是上了歲數(shù)的。
“不必客氣。我很佩服你,能找到我這來?!彼坪踉捴杏性?。
佐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您知道些什么,對吧?”
“伊藤同學(xué),有些東西就算知道也要藏在心窩里,獨自一人承受?!鄙撼练€(wěn)地說道。
佐里感覺一絲涼氣滲透:“我不是警察,我是偵探,我會保護好一切相關(guān)隱私。藤野醫(yī)生,為了探求真相,還請您告知您所知道的?!?p> 有那么一瞬間,森暮望見了佐里眼神中的渴望、堅定與信念:“唉,你很幸運,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唯一能開口告訴你五年前事情的真相。你能找到這里來,那你肯定已經(jīng)從旁知道宮田京子曾是我院腦科副主任?!?p> 佐里認真?zhèn)榷鷥A聽,不語,只是點頭,以示意森暮繼續(xù)述說真相。
“宮田京子家庭背景優(yōu)秀,受其父親影響,她的醫(yī)術(shù)水平是極高的,因此剛畢業(yè)不久便擔(dān)任腦科副主任。然而因為虛榮心的指使,她無意間,其實也算是有意吧,斷送了那個人的夢想。我所說的那個人就是五年前與我擔(dān)任相同職位的腦科主任。因此在手術(shù)臺上,經(jīng)常由他主刀,而這也恰恰挑動了宮田京子的心。她認為那個人年紀比她小,醫(yī)術(shù)又與自己高不了多少,憑借她的家世,主任的位置一定是她的。一天,在手術(shù)臺上,宮田京子遞手術(shù)刀給那個人的時候,故意劃破了那個人的右手。作為一名執(zhí)刀醫(yī)生,尤其是腦科這種嚴謹有加的科室,雙手是萬萬不能出意外的。毫不客氣地講,手就是我們的生命,是我們的一切。宮田京子天真地認為只要那個人退職,她就能勝任主任,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的家世背景絲毫不遜于她。在上級的逼迫下,宮田京子被迫辭職,而那個人卻突然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逝在每個人的視線中,到今天,也不知去向。”森暮的語速極其舒緩,似乎是在有意配合佐里。
“那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佐里聽完迫不及待就問。
“這個,我實在不方便透露,伊藤同學(xué),請回吧,這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莫要妄想向他人詢問此事,要知道,當(dāng)年為了影響問題,將此事封鎖得滴水不漏。”森暮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佐里見此也不好再追問下去,鞠躬道謝,離去。
壓下門把,踏出右腳,停住了。
“他的名字是,杉本柚蘭。”
“什么?!”佐里驚愕地皺著眉頭。
“秘密雖是秘密,但終究還是會泄露。潘多拉的禁忌已經(jīng)被打開,能否沖破那道屏障就得看你自己了。”封塵多年的名字仿佛煙消云散,佐里默默地關(guān)上門,離去。
“喂?叔叔,杉本柚蘭這個人你認識嗎?”佐里小跑步地一手聽著電話。
“杉本柚蘭?好像是有些耳熟,的確在哪里聽到過或是見過這個名字,等……”茶作瞬間停止了講話。
“喂?還好吧?”佐里擔(dān)憂茶作那兒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沒事,酒井警部一不小心把墨水翻在了桌上,幸好是沒弄臟資料,回去再說吧,現(xiàn)在警局里倒是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了。”話音剛落,茶作與往常不同地掛斷了電話。
佐里苦苦一笑,嘆著。
伊藤佐里家。
佐里顧不上去凌子家吃晚飯,為了案情的進展奔波了一天。佐里一臉疲憊地躺在床上,腦中回想著目前為止的可知線索,想著是否有相關(guān)聯(lián)處。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佐里的思路,佐里坐起身子,也不愿再想了。“佐里,我端了碗牛肉烏冬面,過來吃點?”凌子難得如此輕聲細語,怕是知道佐里的精疲力盡。
“好,這就來?!弊衾镫S著凌子踏入餐廳。
吮吸著熱氣騰騰而又有嚼勁的烏冬面,配合著美味多滋的牛肉片,是蠻養(yǎng)神的?!鞍ィ枳?,你爸爸回來沒?”盡管是在吃飯,佐里也是見縫插針地問。
面對面地坐著,凌子雙手托腮,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是像個乖孩子一樣搖搖頭:“沒有呢。不過說來也奇怪,爸爸已經(jīng)很久沒有加班了?!?p> 說到這,佐里很快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但他并沒有把這種心思浮現(xiàn)在表面,估計是害怕凌子多想吧。
臥室里,純優(yōu)靜靜地搖著手中的蘇格蘭威士忌,深棕色的酒與晶瑩剔透的冰球相互碰撞,純優(yōu)就這么望著,不語。
她沒有想過要出這間臥室去打擾他們的世界,只想當(dāng)一位旁觀者,更是一位他們生命中的過客。望著深邃的藍,純優(yōu)似乎知曉了什么,意識到了什么,她幽幽地放下酒杯,良久,道:“對不起,是我沒在意,以后,再也不會了?!?p> 不知是對誰說,是伊藤佐里,是藤峰凌子,是渡邊洵秋,還是……也許,亦或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更無人知道,她隱藏在心底里的那份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