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銀并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煽情,他的感情觀念一直都很淡薄。
成為守護者的那天,他看到了那位穿著純白碎花短裙的小公主,那時他與她剛在守護圣殿內結束締結誓言儀式。女孩用小手捏住他的衣角,又揚起頭用漂亮純凈的大眼睛望他。只有那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了些波動。
他告訴自己,那就是他的主人,艾維拉家族的下一任王位繼承者,依貝爾公主殿下。
再見到她的時候,她保護著那位血族守護者,想要與那個人共同進退。她忘記了他。
她曾忘記他,而現在她又一次吸引住了自己。
她是那么的特別,又是那么的溫柔。
“開始解封吧?!笔刈o者起身說道。
洛祁銘起身來到女兒面前,納爾也在原地恢復形態(tài)。
“盡量快些,否則她承受不住我們三人的力量。一旦發(fā)現她的外部皮膚開始崩裂無論有沒有成功我們都必須立刻停止。”
洛祁銘很清楚,如果在場三人疊加的力量還不能沖破血脈封印,那就只能靜待其他四位“守護者”出現。
話落,他已然開始驅動靈魂深處的力量。洛祁銘的身體環(huán)繞起一層微弱白光,面容漸漸模糊,有低沉悠揚的歌聲隨著力量波動漸漸回蕩在房間內。
納爾雙眸染上赤紅,周身綻放出深紅微光,頸邊的雪形吊墜暗紋涌動。
守護者銀眉心的蛇形印記微亮,掌間噴涌出縷縷白焰環(huán)繞周身,或冷或暖,狀態(tài)不定。
洛依貝閉上雙眸,三人引導各自的力量匯聚為一處迅速注入了洛女孩的眉間。
眉心處,是蛇形印記的位置,是本源力量的源泉。
一股磅礴的力量迅速沖撞入女孩眉心,洛依貝感覺到自己的腦海、思維以及意識瞬間被一柄利劍洞穿。
聚集的力量全部沖擊在了她靈魂最深處的一道光幕上。
因為這股力量過于強橫不好掌控,即使三人一起操控仍有飛散的殘余力量想撞破女孩的大腦沖出去。
隨著沖擊力量增強,極強烈的痛楚也飛速蔓延開來,從頭顱再到四肢,每一處都是撕裂般地痛楚。
“不夠,再多些!”洛祁銘額角微滲汗珠。
守護者銀與納爾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增加著力道。
在這股力量持續(xù)猛烈的沖擊下,洛依貝靈魂深處的光幕因無法支撐出現了道道裂痕,最終徹底破碎。
隨著光幕碎裂,占據著洛依貝腦海內的磅礴力量也于一瞬間消散。
從光幕中涌出成千上萬白色光流,它們緩緩被釋放到腦海中,女孩的思緒和意識也漸漸回歸主位并與那些光點交錯融合。
洛依貝的眉心被一團強光籠罩,光芒不斷收縮最終消失,只留下一個小巧的蛇形紋路。
納爾在收回力量的那一刻被反彈出的本源力量撞得倒飛出去,他順勢借力于天花板穩(wěn)穩(wěn)落地。索性只是皮肉傷,這一點他早已料到。艾維拉家族傳承的本源力量在本能地排斥他。
洛祁銘看到女兒眉心處的紋路,輕呼出一口氣,他知道女王留下的血脈封印已經徹底被解開,緩步上前輕喚她的名字。
洛依貝沒有回應他,她緩緩起身,睜開了她的雙眼。
洛祁銘呼吸一窒,面色微驚。
他看到洛依貝的瞳仁竟是罕見的一片純白,白瞳里沉淀著冰冷。
她的眼神很冷也很陌生。
守護者銀看到那雙白瞳,心底亦是微沉。
洛依貝的目光凝固在納爾身上,那是場間三人都無法形容的一種目光。自始至終她都只望著納爾一人。沒有任何要移開的跡象。
洛祁銘示意幾人暫時不要動作,也不要擅自出言。
這種異常狀態(tài),他只能理解為是轉變與過渡引起的副作用,目前還不知道這種副作用維持的時長以及它的影響。他怕任何響動都會干擾洛依貝。
怪異的是,為什么她只看那個人。
難道他與她會有什么關聯?
被女孩注視著的納爾也在平靜地回望她。蒼白詭異的眼瞳,冰冷如霜的目光。
一時間氣氛陷入了僵持中,時間停滯,空氣凝固。
正在此時,她的視線微微下移,盯住了納爾頸邊那枚雪形吊墜。
那雙白瞳里忽有風雪狂舞,更添冰寒。納爾心下微沉,隱約覺出眼前的女孩想要發(fā)怒。
下一刻,她抬起纖細的手臂,五指微收。
木質地板驟然崩裂,從中迸發(fā)出數十條白色藤蔓于瞬間包裹住了納爾的軀體。藤蔓緊緊束縛又繼續(xù)延伸向上,直到徹底扼住他的咽喉。白色藤蔓各處緩慢生出許多尖刺,一點點,一點點刺入皮膚表層,穿透內臟神經。被刺穿的肌膚里有縷縷血液沿著尖刺沒入的部位緩緩流下。
唯有心臟處沒有被刺穿。
沾染上那些血液的藤蔓由最初的純白色飛快腐朽變黑,最終又化作灰燼從納爾身上層層脫落。血族血液的腐蝕性毒素發(fā)揮了作用。
自始至終納爾都沒有反抗,自愈立刻發(fā)揮效用,巔峰時期的恢復速度極為可怕,僅是過去一會納爾軀體表面半數的血口就已經徹底痊愈。
只是內外穿著的所有衣物被藤蔓刺了個千瘡百孔。
男人平靜地注視著女孩。
他想起了血族典籍里的一個傳說。關于血液羈絆的傳說。他從不相信那些荒誕的傳說,但事情的發(fā)展似乎有些詭異。
洛依貝正要繼續(xù)攻擊,這次洛祁銘沒有給予她喘息的機會,搶先從背后擊暈她,接住了她栽倒下來的身體。
客廳內的木質地板已經全部被洛依貝損壞,他怕繼續(xù)放任她不管,這整座房子乃至外面的花園都會遭到破壞。
那些梨樹還有她,他不容許任何人打擾她沉眠。
銀冷冷地睨了自己的宿敵一眼轉而回身仔細察看著女孩的狀況。
洛依貝是繼承者,更是始祖血裔,艾維拉家族內部從未有過關于始祖血裔進行血脈封印的記載,更沒有血脈破封的先例。誰也無法知曉,索菲亞女王的封印破封后會不會對洛依貝造成什么異常影響。
一切只能等女孩蘇醒后再做判斷。
趁著洛依貝沉睡的間隙,避開納爾,守護者銀與洛祁銘詳細敘述了家族內部的狀況。
銀簡短提及了白夜陷落之戰(zhàn),觸及到洛祁銘眼中的那抹熾熱與隨即而來的悲傷,他終于確定,即便沒有榮耀加身對方仍然是曾經那位王之守護者。
“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消失了?什么時候的事?”洛祁銘有些驚訝。
作為艾維拉家族眾多權力高層之一的四座圣殿,既分屬于四位主人卻又統(tǒng)一歸屬于其中權限最高的裁決圣殿。
四座圣殿的主人消失,意味著艾維拉家族內部的兩大軍團直接失去了最重要的統(tǒng)管者。
“女王隕落,繼承者失蹤,為了不讓家族再次面臨分崩離析,各權利高層經商議后定下規(guī)則。兩年為期,兩年內如無外敵入侵,家族各軍團與權利高層各司其職互不干擾。兩年后,如繼承者未歸,再作決議。
“我們是在裁決圣殿最高執(zhí)事黎莫被扣押后才隱約意識到了圣殿的變故,可當時四座圣殿早已開啟了傳送陣外來封禁。
“我與元老院商議,假借商討繳獲得來的血族典籍如何安放召集殿主,召令下發(fā)圣殿后無人響應,派人詢問也被裁決圣殿各位執(zhí)事拒絕。我們便開始隱瞞其他權力高層著手調查這件事。
“艾尼希德內部傳送陣使用記錄顯示,自2186年十月份后他們就再未出現過。我們一直未找到他們的下落。這件事我會再想辦法,人類世界這邊也請你留意一下?!?p> 洛祁銘聽著銀的敘述,點了點頭又陷入沉思。
四座圣殿,四位主人。
他們的消失是巧合嗎?
他的使命是聚集六位“守護者”。
按照索菲亞女王的諭旨,他自己應該是其中一位守護者,所以撫養(yǎng)幼年公主的這件事必須交給他來做。
銀必然也算一位。如果不算納爾,那四位加上他與銀,剛好是六位。
納爾究竟能否算“守護者”中的一員。艾維拉家族繼承者回歸所需的六位“守護者”內怎么會有血族人??扇绻凰悖譃槭裁磿c自己一樣無法通過空間之門。
這是他目前的疑惑。
洛祁銘穩(wěn)定心神回應:“我會在這個世界留意是否有他們的下落。”
在銀離去后的時間里,洛祁銘與納爾輪流施展復原魔法,耗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終于將被損壞的地板悉數修復。
出乎洛祁銘意料的是,明明可以自己動手復原破損衣物的納爾竟然遲遲沒有修補好衣服。他那身衣服,習慣了儀容整齊的洛祁銘多少有些看不過眼。看到納爾自己都不在意,他也就沒有過問。
……
洛依貝醒來時,發(fā)現自己正躺在沙發(fā)上。
她的記憶有些模糊,解除封印似乎成功了。她明顯感受到靈魂深處有某些東西已經徹底破碎。有那種感覺后的瞬間,她失去了意識。
女孩從沙發(fā)上坐起來。發(fā)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很輕盈,略做嘗試她發(fā)現這種輕盈感并不是幻覺,自己的彈跳力明顯有所提升。
那種覆蓋全身的輕盈感讓她感到十分舒適。
除此之外,視力比以往略好些。洛依貝原本有些近視,大概在100度左右,封印解除后視力已徹底恢復。
至于身體內部,血流速度有些緩慢,像是在不斷適應新生血液,身體素質方面,她決定利用明天的晨跑做個測試。
腦海里隱隱約約多了些記憶,可多出的記憶里那些人物的五官十分模糊,僅有幾個熟悉的輪廓,聲音也是同樣的模糊,就像隔了一層濃霧。怎么看怎么聽都無法辨識,如果拼盡全力去回想還會引起意識混亂。
看來因為封印的緣故幼年的記憶有損壞。
“醒了?”
女孩望向聲源處,看到納爾正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持著一個裝滿血液的玻璃杯向她走來。
應該是兔子血液。
洛依貝的視線掠過了男人身上宛如殘缺藝術品般的衣褲。仔細觀察下,內襯衣、風衣以及褲子都有多處不規(guī)則破損。
有些不羈的清冷容顏配著裸露出的幾處肌膚倒是略顯性感,從中還能隱約看出明顯的肌肉紋理。洛依貝適當注意過某些關鍵部位,都遮掩的十分安全。
還好,別是個有暴露癖的血族。
這莫非是自己親手裁剪的?喜歡上人類世界的乞丐裝風格了?
衣服這個東西偶爾破幾處是性感,破成這樣她真的欣賞不來。
洛依貝微抽嘴角:“你的衣服……改風格了?”
納爾完全沒想到這個平日里走路都怕自己多看她一眼的女孩此時竟然敢這樣毫無顧忌地觀察他。
“呵?!?p> 男人沾染著血液的唇輕輕脫離杯壁,冷哼了一聲表達著自己對這個問題的不滿。
他俯下身靠近女孩,四目相對時緩緩開口:“別告訴我,你忘記了你在封印解除后攻擊我的事情?!?p> 什……什么?
她攻擊他?
別鬧,她哪敢打他,她躲他都來不及呢……
“你是不是記錯了……”
“你當著你父親還有銀的面攻擊我。并且,你,只攻擊我一人?!奔{爾刻意強調著最后六個字。
她真的有攻擊他,這么說她會魔法了?
不不不,現在應該馬上找一個借口。難道說,是她平日里受他欺壓過多,封印解除潛意識里想還擊?
洛依貝有些心虛:“我真的不記得……可能是一時興起,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p> “一時興起你就可以打我?那我能一時興起咬你嗎?”
這男人……今天怎么這么難纏。
“冷靜!既然我解除封印還能攻擊你就說明我能施展魔法了對不對,你可以教我咒語,我親自給你修補衣服?!甭逡镭愑帽M渾身解數努力說服著男人。
所幸女孩這一次的回復終于讓納爾略感滿意,他沒有再繼續(xù)步步緊逼。
“你先用餐,吃飽了我們再補衣服?!甭逡镭惓脽岽蜩F,狗腿地將裝滿血液的杯子親自推到了男人嘴邊。
她真怕他吃不飽拿自己塞牙。
納爾看了女孩一眼,沉默著繼續(xù)用食,算是認同了她的話語。
洛依貝隨及松下一口氣,額頭都見了些冷汗。
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不!一只吸血鬼逼到這種境地。
……
最初時,洛依貝打算跟隨納爾學習復原魔法,再親自修復他的衣服。讓兩人都沒想到的是,期間洛依貝誤打誤撞地發(fā)現依靠自己所擁有的能力竟然可以直接修復納爾的衣物。
女孩頓時對修復衣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
洛依貝先以意識調動體內的力量,感受著本源力量的流動延伸到指尖,又將指尖亮起光芒輕輕向著納爾衣服的方向點去。
隨著屬于洛依貝的力量緩緩注入,只見那些破損的地方紛紛開始重新連結成絲,直到層層覆蓋恢復了完整的原狀。
“你的衣服布料好神奇?!甭逡镭愴樖置嗣{爾風衣的布料,入手涼滑,有著說不出的舒適感。
難怪他總是喜歡穿著自己的衣服,這布料的品質大概能與人類世界現有的頂級布料相比肩。
洛祁銘剛帶著大包小包的蔬菜回到家中,就發(fā)現了正在幫納爾修復衣服的洛依貝。
他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納爾下午之所以不自己修復衣物是因為還記著仇,兩個人之間并不了解,他還真沒想到納爾也有這樣的一面。
“他的衣服布料特殊,這種布料是血族領地血紅之地內特有的一種植物制成,可以說是活著的布料,破損后也能夠輕易修復?!?p> 洛依貝立刻興奮地迎向父親,順手接來了他手中的蔬菜。
“她應該是生長系的能力。”納爾就洛依貝施展的能力做出了最終判定。
“我的能力厲害嗎?”女孩問道。
納爾沒有什么意愿插言。
“這個要依靠你自己,即使是生長系力量也有諸多不同,你自己得到的力量也唯有通過自己慢慢摸索才能找到最適合的使用方式。這期間我們幾個人會引導你提升熟練度。”
洛祁銘很清楚在艾維拉家族內部使用生長系能力的人一般以織造者、藥師居多,很少有人用生長系的力量進行戰(zhàn)斗,用于戰(zhàn)斗的魔法也非常稀少。并且很難提升。
可洛依貝不是普通族人,她是繼承者,是始祖血裔。很少有人用生長系能力并不意味著生長系能力就不夠強大。正相反,這種少有人使用的能力有時候會更加出其不意更加致命。
他相信洛依貝自有她作為繼承者比常人更出眾的能力。他之所以這樣告訴女兒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每一代始祖血裔,無一例外地都會是家族內公認的最強者。
父親的話語明顯讓女孩更加有信心,畢竟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學習課程是這樣,學習魔法也不例外。
“我會努力提升自己?!?p> ……
趁洛蕭然還未歸家,洛祁銘歸置好剛買來的食材,將女兒喚到了身邊。
“六位守護者?!甭逡镭愃妓髦赣H告訴她的一系列事情。
由于身在人類世界,洛祁銘也就沒有提及亞斯蘭大陸的格局與艾維拉家族內部的形勢。只簡單提到了目前極有可能是守護者的四位圣殿主人。他不希望這些復雜的東西影響洛依貝修習魔法。
“嗯,我跟你提過的,在六位守護者之中,只有銀是你真正名義上的守護者。其他人或許是另外意義上的‘守護者’,是你回歸艾維拉家族的必要助力,缺一不可。
我?guī)忝撾x家族后就已經無法通過空間之門,納爾也是在到達人類世界后便無法通過空間之門。我的主人,也就是你的母親索菲亞女王曾刻意留下言語,明確指引我,只有集齊六位守護者,才能扭轉空間重返那片大陸。
我應該是其中一位,銀也是一位。其他四位守護者并沒有認同你,他們不像銀那樣完全聽從你的指令。你需要獲得他們的認同。家族那邊傳來消息,雪漠通過空間之門的權限已遭到封禁。我們需要趁著有限的封禁時間盡快找到同伴。
你最近什么也不要想,專心跟隨我們幾人修習魔法,提升熟練度。其他四位守護者的事我們會留意?!?p> 洛祁銘為女兒布置好了近期的任務。他始終在擔憂另外四位守護者的身份,如果真的是那四座圣殿的四位主人,想得到他們的認同并不是容易的事。
……
整整一個白日沒有得到休息的納爾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窗外又開始飄落著零零星星的雪花,想著洛依貝剛破除封印時的那雙白瞳,他的心緒有些低沉。
為什么一定是他。
似乎有一些東西將要悄然改變……
沐雨落笙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