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孩徹底熟睡,守護者才小心翼翼地攬住她緩慢躺下身體。
洛依貝不安分地動了動,側身將腦袋伏于銀的胸膛上,自己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便繼續(xù)安穩(wěn)沉睡。
她睡得很淺,守護者生怕多余的動作會再次弄醒女孩,便任由她壓住了自己攬住她腰身的那只手。
他半睜著淺紫色的眼眸望向整天際,片刻后又將下巴抵住女孩的發(fā)頂沉沉睡去。
她變了很多。
她不再是那個依賴自己的小女孩。
她有了自己喜歡的人。
她開始學會將不愉快的情緒壓抑于心底,隱瞞著關心她的人。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想成為一位真正的繼承者。
他既希望她作出改變主動承擔那份使命,卻又不希望她太過獨立,自己負擔一切。
天邊的陰沉漸漸聚攏成一整片鉛云,它包裹住了整個東城區(qū)的上空,很快就有數(shù)枚雪花飄落到兩人身邊。
那些冰晶凝聚成的雪花還未觸碰到洛依貝的身體就已被包裹著她的那層火焰融化成縷縷水汽。
在第一片雪花落至臉龐融化為冰冷的水滴時,銀就已經睜開雙眼,他視線里是那些簌簌飄落的白色精靈。
洛依貝還未蘇醒,她睡得很香甜。
守護者不得不緩慢起身,他需要將懷里的女孩送回家中,不能讓她繼續(xù)在雪里沉眠。
他想去抱起她,這個過程中,洛依貝卻翻了個身自己醒轉過來。
她揉了揉惺忪朦朧的睡眼,看清眼前的守護者,猛地撿起回憶,意識到了自己的懈怠之處。
睡意清醒大半,她羞愧地主動開口:“抱歉……我不該睡著的,你講的很好,我只是最近有些累?!?p> 她擔心守護者會在心中認為自己不喜歡他講授魔法的方式。
“我送你回去。”他默默頷首,牽起洛依貝冰涼的手,下意識想為她傳遞去一些暖意。
洛依貝感受著掌心內涌出的那團溫熱,忽然猛得抽回自己的雙手,歇斯底里般的撲進了面前這個寬闊溫暖的胸膛內。
她將自己的腦袋深埋進他衣服里,灼燙的淚液飛快浸潤了兩人之間相隔的那層布料。
此時的她像是一只安靜而卑微的小獸,只想尋一個絕對安全的港灣來發(fā)泄自己壓抑已久的那些悲傷。
那些在人前無法訴說,無法表現(xiàn)的悲傷。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要忘掉對一個人的喜歡,卻是那么的艱難。
她想忘記,想學會平靜地與那個人相處,可她做不到,只能逃避,而今,連逃避也是那么的艱難。
狂風驟雪自兩人身邊翻涌而過,守護者緊緊護住懷里的女孩,他的身軀上開始泛起一層晶瑩透亮的光芒。
光芒籠罩下,既將風雪與寒冷隔絕于外,也將兩個人隔絕在了這整個世界之外。
洛依貝突然揚起自己的腦袋,雙眼還泛著紅,她胡亂擦拭掉臉頰上沾著的淚水,又仔細用納爾曾教過她的修復魔法將自己制造出的痕跡一點點抹去。
“我們一起去個地方。”
此時,寒風凜冽,落雪冰冷,可這些都無法阻擋她的腳步,女孩的臉頰凍得通紅,可她的心臟卻逐漸熾熱起來。
她就這樣緊緊拉著自己的守護者,穿過光影斑駁的城區(qū),穿過川流不息的車輛,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潮,盡情奔跑于東城街區(qū)里。
因為臨近最大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春節(jié),街巷中、公路上到處都掛滿鮮艷醒目的紅燈籠。
于黑夜里望去就像是遠遠的兩列指路明燈,讓人想念起家鄉(xiāng)的味道。
洛依貝的目的地是東城區(qū)最大的那條小吃街,此時夜幕剛剛降臨,街市上便已經十分擁擠。
琳瑯滿目的攤位,絢麗奪目的燈光,鍋勺互相碰撞發(fā)出的叮當聲響,各種小吃散發(fā)出的濃郁香氣,僅是嗅著就已開始令人向往。
“是不是從沒來過這?”洛依貝微笑著望向身后的銀。
“……沒有?!笔刈o者望著四周色彩斑斕的燈光回道。
這里很喧鬧,很吵,氣味倒是很香。
“這里還有更多你沒見過的東西呢?!甭逡镭愒俅巫プ°y發(fā)守護者的手,她看到了某個攤位上的“麻辣”字眼。
她來到小攤前,又回頭望向銀:“今天的事我有錯,所以我想請你吃一些人類世界的小食,算作是道歉。你習慣吃什么口味的?”
銀微愣,他沒想到女孩帶他來這里的原因竟是這個,細細思慮過后才開口:“我跟隨您的喜好。”
他原本該拒絕這樣的道歉,教授她輔佐她保護她本就是他的天職,可他擔心自己的拒絕會破壞女孩的興致。
他對她的了解很少,若是借此機會應下還可以順便了解到她的用食喜好。
“那好吧,我會全點麻辣,你真的隨我?”洛依貝又問。
辣的……他……
略微遲疑他仍舊點頭。
看到守護者點頭,她才主動開口:“老板,給我來十份的鴨腸,兩份鐵板魷魚,五份骨肉相連,兩份雞翅,兩份烤腸,四份烤豆腐。這些請幫我分成兩人份?!?p> 洛依貝調皮地頓了頓,加重語氣又道:“全部要麻辣!”
小攤內正在制作烤肉的大叔拋來一個敬佩的眼神,忍不住笑道:“你的麻辣大餐馬上就好!”
女孩頻繁揉搓雙手抵抗著冬夜的寒意,隨意問道:“冷嗎?”
守護者的面色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淡淡地啟唇:“不冷?!?p> 洛依貝望著他的神情,一時間還有些忐忑,“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里?”
銀眨了眨他漂亮的紫眸,表情依然很平淡只是不像以往那般冷漠,“喜歡。”
只要她肯帶著他,去哪里他都會喜歡。
他的神情明顯與他的話語很不搭,絲毫沒有表露出喜歡或是開心的情緒。
洛依貝在心底暗自嘆息,她很認真地問:“為什么你從來都不微笑呢?”
在她的認知中,人只要開心都會很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可她從未見過銀微笑時的模樣,想來這樣帥氣的臉笑起來一定很迷人。
“為什么……一定要笑。”他不太懂洛依貝的意思,從沒有人告訴他他需要笑。
“如果殿下想要我笑,我可以學會笑。”
洛依貝聽得一陣蹙眉:“不,我并不是那個意思,微笑它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如果你不開心為什么要強迫自己去笑呢?我只希望你能保持自己的意志?!?p> “保持自己的意志?”
女孩避開攤主將守護者拉到一旁解釋道:“你已經足夠優(yōu)秀。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著主仆關系,但我也希望我們能成為并肩同行的伙伴。
“你可以因我獲得更進一步的提升,但我不想做那個只能限制你束縛你的公主殿下?!?p> 他似懂非懂地頷首。
洛依貝微笑著上前,用自己的食指將守護者的唇角兩邊微微上挑,露出一點點笑意,可惜的是,那笑意有些僵硬。
不過……他的臉頰手感倒是非常好,細膩光滑如同一塊毫無瑕疵的冷玉,她趁機多摸了幾下。
摸的時候她還密切注意著守護者的表情,顯然他并不排斥這樣的接觸,甚至是有些喜歡的。
“小姑娘,你的麻辣大餐好了!”小攤內的大叔遞上了雙人份小吃。
守護者很乖巧地等待在一旁,他看著女孩細細數(shù)過那些購買來的各類小吃,又看著她向自己遞來一串看不出是什么食材的小吃。
他接過那串小吃,在女孩充滿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咬下串燒其中的一個。
一股極濃烈的刺激味道蔓延在口腔內,幾次咀嚼下竟然越發(fā)辛辣,吞咽時嗆的他不住輕咳。
洛依貝驚慌之下,急忙為他拍背順氣,遞上隨身攜帶的礦泉水,她看到守護者英俊的面容都已扭曲,眉峰緊蹙,雙頰也浮上一絲紅暈。
他似乎是不能吃辣,可他方才為什么要點頭確認呢?是不好意思拒絕……還是有別的原因。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甭逡镭愋闹幸魂嚴⒕?,說著就要去拿回守護者手中剩下的鐵板魷魚。
“我……能吃。”銀緩過辛辣的感覺,急切地阻止了她的動作。
“不能吃就不吃,為什么要勉強自己!”看到銀試圖再一次嘗試,洛依貝忽然莫名地多了些怒意,她劈手奪過了那份麻辣味的鐵板魷魚。
是誰給他灌輸了這樣的理念。
絕對忠誠,絕對服從。
即使是不喜歡的東西也要逼迫著自己全部收下?
她轉身將剛才買過的小食再次點過一遍,這一次只要求加了孜然。
女孩擔心自己方才強硬的語氣會破壞兩人的關系,她回身牽住守護者的雙手,放輕嗓音道: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與我在一起時你能放輕松,快樂些,不要這樣勉強自己。你記住,你快樂,那么我就會快樂。”
“嗯。”銀默默回應。
作為下一任繼承人的守護者,他會無條件服從主人的任何命令,滿足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可他的主人是那樣的特別,她竟然希望他在她的面前能有屬于自己的意志。這不符合任何一條守護誓言戒律,更是與家族的禮節(jié)規(guī)則相悖。
但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會努力去做到。
時間悄然流逝。
洛依貝帶領著銀流連于燈火通明的各處街巷,她填飽自己的肚子,看著屬于銀的那份小吃也已經全部被他吃掉,滿意地結束了這次臨時的吃貨旅行。
此時已是傍晚七點,昏黃路燈籠罩下的人行道旁時不時會有幾輛私家車疾馳而過。
冬夜的寒冷滲入體膚,人行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他們迫切希望回到溫暖的家中,家里會有熟悉的家人與熱氣騰騰的飯菜,也會有到處嬉笑打鬧的孩子們。
洛依貝拎著一只丑陋的惡鬼面具,帶著那位守護者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游蕩。
那只惡鬼面具有著血紅圓臉,表情猙獰扭曲。雙目圓睜凸出了整個眼眶,兩顆森白獠牙外露著,整個面具邊緣還有一圈漆黑的毛發(fā)。
看上去很是嚇人,這是洛依貝參與附近燈謎活動得到的獎品,雖說是獎品,也著實丑了些。
誰讓它是自己的戰(zhàn)利品呢?
留著以后惡作劇玩還是不錯的。
女孩停下步伐仰頭望向上方距離自己十分遙遠的那片夜空,濃墨浸染過的黑夜中有著若隱若現(xiàn)的點點星辰。
她揉了揉僵硬的后頸,有些惆悵地輕呵出一口氣。
那團乳白色的水汽很快消融于空氣中。
“銀,你有能寫字的紙嗎?要正方形的兩張……”洛依貝輕聲詢問著。
身后的守護者將右手覆蓋于左手的掌心之上,指縫間透出朦朧白光。
當他再次抬起手時,掌心里已然多出了兩張不大的正方形紙片,紙片上方還擺放著一只羽毛狀的細長寫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