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琛自那日知道真相后便一直悒悒不樂,上朝時也總是無精打采的,旁人問起時,他總說大約是天氣炎熱的緣故,提不起精神來。其實他心里仍為冷曦月毀容一事而懊悔自責,所以終日里也不大笑了。
一日,安瑾琛剛回府,紅袖便迎了上來:“公子,皇后娘娘聽聞您最近睡得不好,特差人送了瓷枕來。還有些冷飲我已放進冰窖里了?!?p> 安瑾琛面無表情地掃了紅袖一眼,淡淡道:“瓷枕賞你了,冷飲也分與府內(nèi)眾人吧?!彼坏燃t袖應答便快步走開了。
紅袖愣愣地看著安瑾琛離去的背影不禁悵然若失,不知何時起公子對她的態(tài)度突然就變了,從前在安府時,她雖是個下人,但安瑾瑜、安瑾琛都像對待親妹子一樣對待她,從不讓她做那些臟活累活,這姐弟二人有了什么新鮮玩意兒也總帶著她一起玩,她幼年時的不幸都被這兩個人抹平了,她打心底里感謝這姐弟二人,所以無論安瑾瑜讓她做什么她都照辦,即便是在金陵臺防火這件事她也做得。從那以后她更受安瑾瑜的喜愛,但卻因此被安瑾琛疏遠。
她獨自佇立了好一會兒,但仍舊心有不甘似的。
“篤!篤!”
安瑾琛聽見有人敲門,不耐煩地應了聲:“進!”
紅袖雙手端著冷飲,款款走至安瑾琛案前,“公子,您多少吃點?!?p> 安瑾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書卷上,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只淡淡道:“放下吧。”這句話背后表達的是:你出去。
紅袖放下瓷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若是奴婢惹得公子不悅,還請公子責罰。”
安瑾琛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的確生出幾分憐惜,若是放在往日,他一定上前去將她扶起來,可現(xiàn)在他不會這么做,就算他能夠原諒紅袖的過錯,曦月能原諒嗎?她奪走了一個女孩如花般的容顏以及璀璨明朗的后半生,他不是心硬也不是不念及舊情,只是他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冷曦月。
“皇后娘娘前不久還說宮中缺人手,我看你一直是個伶俐能干的,便作主將你舉薦進宮里去。明日便去皇后娘娘跟前請安吧,上下關系我都替你打點好了?;屎竽锬镒孕【痛銟O好,在她跟前做事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如今我這相府是愈發(fā)地容不下你了?!卑茶≌f完這一番話便背過身去,朝紅袖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話音剛落,紅袖的眼淚簌簌而下,無聲地砸在地上,她羞憤地站起身,捂著嘴巴沖了出去。
安瑾琛此舉也實屬無奈,他明知紅袖就是那縱火之人卻又不能嚴加責罰,若是日日見她,心中對冷曦月的愧疚就會更深,所以只得將她送出府去。他端起案幾上擺著的綠豆湯又重重地放下,這些年來,無論是阿姐還是紅袖都將他的喜惡牢記于心,原來本是很相親的三個人,如今卻站在了對立面,此時他只得嘆息。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時紅袖便離開了丞相府,一是為了不讓人看見以免被笑話,二是有些賭氣的意思。她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丞相府,她臉上堅毅的表情像是在說:遲早有一天我會坐著八抬大轎再入此門。
安瑾瑜見到紅袖時既驚又喜,當即屏退了宮人,笑著朝她招手道:“紅袖快過來!”
紅袖乖巧地走到安瑾瑜跟前,款款施禮,“給皇后娘娘請安?!?p> “都是自家姐妹,快起來!”安瑾瑜伸手將她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嬌笑道,“你今日怎么入宮來了?是不是阿琛那兒出什么亂子?”
一聽皇后提起安瑾琛,紅袖便乍然紅了眼圈兒,淚花在眼眶里直打轉兒。
安瑾瑜見此不顧尊卑之別,將紅袖拉到身旁坐下,柔聲問道:“怎么啦?是不是阿琛這小子欺負你了?”
紅袖抽噎著說道:“公子...公子他說...丞相府已容不下奴婢了,讓奴婢到皇后娘娘身邊來侍奉?!?p> “阿琛不過是小孩子心性,這些話亦不過是氣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卑茶ひ贿厔裎恳贿吥﹃谋巢俊?p> “可是...可是...我...”紅袖話還沒說完便傷心地哭了起來。
安瑾瑜秀眉微蹙:“好妹妹,我是最了解你的心意的,你先別急,且在我宮里待上一陣,下回我與阿琛好好談談,讓他向你賠個不是。”
紅袖拭了眼淚,平復了心情,感激地應道:“謝謝...謝謝大小姐?!?p> 安瑾瑜淺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取笑道:“你這丫頭自小眼里就只有一個阿琛?!?p> 紅袖聞言,兩片緋色立即浮上雙頰,她略有些嬌嗔道:“小姐慣會取笑人的?!?p> 安瑾瑜見她仍有些不開心,遂從座上起身道:“你來的這樣早一定還沒吃過東西吧??祀S我一起用些早膳吧。”說話間她便挽著紅袖朝膳廳去了。
二人走進膳廳時宮人們早已布好了菜,餐桌兩旁各立著四個侍候用膳的宮女。安瑾瑜剛落座便有一個宮女著鍍金洗手盆迎了上來,只見安瑾瑜慢條斯理地將一雙玉手探入浸著花瓣的水中,細細地搓洗了兩下再慢慢悠悠地將手從水中拎起來,隨后又拿起那托盤上的手巾擦拭了一番。那小宮女完成了任務,如釋重負般地退了下去。
“紅袖,快來坐?!卑茶ひ贿呎f著一邊夾起面前的綠豆糕放入自己的碗中。
“皇后娘娘...奴婢是個下人...這...這恐怕不合規(guī)矩吧。”紅袖站在一旁,猶豫地捏著衣角。
安瑾瑜對著身邊人吩咐道:“錦云,帶她們下去吧?!贝龑m人們離開后,安瑾瑜對著紅袖道:“好啦,這下可以坐了吧?可別再和我說什么主子奴婢的話了,我可沒把你當奴婢啊?!?p> 紅袖走到安瑾瑜身邊卻還是沒有坐下,她推辭道:“小姐厚愛,紅袖感激,只是......”
安瑾瑜聞言秀眉微蹙,她立即站起身來將紅袖按在凳子上,笑著說道:“別推脫了,我這是在請我未來的弟媳吃飯呢!”
提及“弟媳”二字紅袖卻不再扭捏,總算是愿意拿起了筷子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