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琛見宣銘來了,遂請他入靜室相談。他原以為宣銘會說一些關于冷曦月的趣事,誰知宣銘開口第一句竟是“紅袖呢?”
安瑾琛微微一滯,漠然答道:“她如今在皇后身邊?!?p> 宣銘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嘟囔道:“我就說是紫玉多心了,既是在皇后娘娘身邊又怎么會出事呢?皇后娘娘待紅袖是極好的?!?p> 安瑾琛刻意避開這個話題,問了許多關于冷曦月的事情,宣銘都一一作答,安瑾琛從簡單的描述中獲得極大的快樂,他在腦海里想象著她吃飯時的樣子、睡覺時的樣子、安靜地坐在臺階上的樣子......宣銘稍稍逗留了一會兒便告退了。
宣銘離開相府后并沒有立即回宮,他掂了掂了腰間的碎銀子,徑直走進首飾店,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歡歡喜喜地從首飾店里走出來,對著手中的紅玉簪子傻笑,險些被疾馳的馬車撞到,那馬車經(jīng)過他時,車簾恰被一陣風吹起,宣銘驚訝地發(fā)現(xiàn)馬車里坐著的竟是錦云,他正欲上前去詢問紅袖近況,但馬車飛馳而過,根本沒有給他靠近的機會。宣銘想著既然遇到了錦云便托她將這支簪子帶給紅袖,自己畢竟是個侍衛(wèi),平日里也不便進入鳳儀宮,于是他施展輕功緊跟上車馬。
那馬車是在城郊停下來的,宣銘便一路跟到了城郊,他正躲在樹后疑惑錦云到這城郊來做什么,只見那兩個驅(qū)車的小太監(jiān)從車廂里架出一個人,即便是站在遠處,宣銘也能一眼分辨出那不是別人,正是紅袖,他沉不住氣,一個飛身沖上前去,對著那兩個太監(jiān)怒斥道:“放開她!”
錦云不知宣銘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但此時事情已然瞞不住了,她當機立斷,用眼神示意兩個小太監(jiān)先去一旁挖墳坑,那兩個小太監(jiān)將紅袖的尸體平放在地上,從車廂里取出鐵鍬便去一旁挖墳。
宣銘見紅袖的狀態(tài)異常,于是立即走到她的身邊,半蹲下來,將她半摟進懷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顫抖地去試探她的鼻息,可這時的紅袖哪里還有什么鼻息?宣銘心里自然知道,沒有鼻息就是死了,但他此時不敢相信這件事情。他紅著眼眶抬起頭,哽咽著問道:“她怎么睡著了?”
錦云見此心里也不好受,畢竟紅袖是與她一起長大的,今日早晨見著她的尸體時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她垂手立在原地,不言不語。
宣銘沖著錦云怒吼道:“你別像個泥塑菩薩一樣面目表情,你回答我!你說話呀!你說到底是誰把她害成了這個樣子??!”這一番話說完,他一個七尺男兒竟抱著紅袖的尸體放聲大哭。
宣銘一直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錦云自打記事起便從未見過他落淚,如今竟哭的這般不能自已,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袖間取出那封遺書遞給宣銘,淡淡道:“此事怨不得旁人,只是命罷了?!?p> 宣銘一把奪過那封遺書,冷冷地掃視了錦云一眼,悲憤地質(zhì)問道:“難道我們做下人的天生就該死?”
錦云不語,其實在她年幼時便早已洞察了這悲慘的一生,他們生來便是武器,任憑主子吩咐,即便是赴湯蹈火,也必須堅定地執(zhí)行??杀枪倘?,無奈亦是命中注定。她眼見著兩個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挖好了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既跟來了便由你安葬她吧。”說罷便轉(zhuǎn)過身去,領著那兩個小太監(jiān)驅(qū)車回宮。
宣銘抱著紅袖的尸體在樹下坐了好一會兒,他多希望能用自己的體溫捂熱那具冰冷的軀體,但結(jié)果卻事與愿違,紅袖的尸體早已冷透了,而且變得十分僵硬。待到日落時,宣銘決定將她葬下,他從懷中摸出那支新買的紅玉簪子,溫柔地插進她的烏發(fā)間。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動作輕柔地將她放進挖好的坑里,他捧起一抔黃土撒入坑中,正欲撒下第二抔黃土時卻又伏在地上嗚咽起來,紅袖從前嬌俏的樣子在他的腦海里不斷地回放,此時他又怎么忍心看黃土覆蓋住那張嬌艷的臉?他只能閉上眼睛,狠心地將土撒進坑中,這種痛苦的過程大約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宣銘將土填平后仍在墳邊坐著,他從懷里取出那封遺書細細地讀了起來,當他知道紅袖是因為被皇帝玷污才選擇自縊而亡時,他胸中的怒氣一下沖上腦門,此時一個叛逆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殺了皇帝,為紅袖報仇。除了皇帝,宣銘此時更為怨恨的是安瑾琛,若不是他將紅袖遣入宮內(nèi),紅袖又怎會遭受狗皇帝的侮辱?
他將那遺書四四方方地折好,而后揣入懷中,顫顫巍巍地起了身,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