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軟綿綿的身體垂在怡情手上,怡情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她厭惡的看了眼手中的尸體,仿佛那是什么臟東西一樣,松開手,從須彌戒中取出一張火符,將落在地上的尸體焚燒殆盡。
戰(zhàn)場安靜下來,怡情拔出插在地上的槍,站在那里,槍身還有斑斑的血跡,風(fēng)吹起她的衣擺,讓她看起來宛如不可侵犯的神,她就那樣安靜的看著地上的火焰熄滅,然后與剩下的三萬南國士兵相望,她剛才暴走之下殺了近三萬士兵,其中有兩萬多都是傀儡,而她自己,毫發(fā)無傷。
半晌,她突然笑了,將身上那件刀槍不入的衣服脫下丟進須彌戒中,穿著普通的衣服與士兵們對立,她身后那些被利箭貫穿而留下的血洞已經(jīng)愈合,但衣服上還密密麻麻的留著那些痕跡,有些恐怖。
“你們不會撤退,對吧?”怡情微微偏頭,問道。
短暫的寂靜之后,怡情得到的回答是所有人都舉起了武器。
他們默許了她殺死殺害了統(tǒng)帥的國師,但卻不會放棄攻打這座城,因為他們知道,這座城已經(jīng)無法再堅持下去了,他們距離勝利,只差那么一步。
“果然啊?!扁樾α诵?,“那么就這樣吧?!?p> 她舉起長槍,陽光照射下來,在那柄銀色的長槍上折射出美麗的光線。
“吾乃戰(zhàn)神之影,此刻卸去所有仙力,憑一具不死之身,與諸位對戰(zhàn)到底?!彼?,“吾承認你們戰(zhàn)斗的意志,但這座城,此刻將交由吾來守護?!?p> “既為戰(zhàn)之神,便不惜一切,以戰(zhàn)止戰(zhàn)?!?p> “你們,一起上吧。”
長槍起,與此同時,三萬士兵也舉起武器朝她沖去。
沒有了力量的神仙,不足為據(jù)!
然而不是,那個女人笑著揮舞長槍,一身內(nèi)力收發(fā)自如,精妙絕倫的槍法讓人找不到絲毫的破綻,哪怕是在這么多人的夾擊下,她也沒有露出絲毫敗勢,她仿佛能夠看到未來,能夠感知到所有人下一步的動作,準(zhǔn)確的將所有攻擊全部攬下,然后予以致命的反擊。
這便是戰(zhàn)神,戰(zhàn)場上的王者,戰(zhàn)場之神!
無數(shù)的士兵倒在那把銀色的長槍之下,即使是面對千軍萬馬,這個人也依舊是微笑而張揚恣意的,這是她在人界學(xué)到的武功,最后,也成為了在人界對戰(zhàn)的武器。
最后那把銀色的槍斷了。
因為承受了太多的殺戮,這把本就是用作練習(xí)的普通的槍斷了,失去了兵器也失去了最后憑依的戰(zhàn)神,只剩下一具血肉之軀。
她站在那里,似乎是苦笑了一聲,伸出手摸向頭上那紅色的發(fā)簪,但也只是微微的觸碰了一下,她就將手放了下來。
“是啊,這樣......我們就都一樣了?!?p> 盡管她腳下全都是沾著血的兵器,觸手可及,但她卻笑著放棄了再使用武器的念頭,舉起了雙拳。
即便如此,眾人仍然沒有戰(zhàn)勝這個女人。
顧長君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湛藍的天,和一旁瞠目結(jié)舌的士兵。
他猛地坐起來,大喊道:“師父!”
然而所有的人都看向一個方向,肅然起敬。
他起身看過去,在藍藍的天空下,一個人半跪在那里,身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那些兵器刺穿在她的身體里,讓她看起來仿佛死了一般,而在她的周圍,尸橫遍地,沒有一個活著的人。
她抬起頭,閉著眼睛,似乎在享受這份寧靜。
“師父!”
顧長君撕心裂肺的聲音幾乎穿透了云端,那個人睜開眼,對著城墻上的他笑了一下。
顧長君從城墻上跳了下來,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那個人。
師父、師父。
地上都是尸體和血,然而顧長君不管不顧的沖過去,眼里只有那個人。
師父!
看著朝自己飛奔過來的徒弟,怡情蒼白的臉上有了笑意,她用最后的內(nèi)力震碎了身上所有的兵器,然后帶著一身的血洞大字仰面躺了下來。
結(jié)束了......啊。
她伸出手,看著那雙沾滿了血的手,笑著閉上眼睛。
雖然又殺人了,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并沒有感覺到自責(zé)。
或許,是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又或許......
“師父,你怎么樣!”
怡情閉著眼睛微微晃了晃腦袋,“師父很好,難得活動了一下筋骨,還有些不習(xí)慣呢,總覺得是在欺負他們——畢竟他們只有一條命啊?!?p> 又或許是因為,雙方彼此都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zhàn),就算因此而死,也并不會感覺到遺憾。
啪嗒。
什么東西?
怡情愣住,伸出手摸了摸滴在臉上的溫?zé)岬囊后w。
“晴天下雨嗎?”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顧長君含著眼淚的雙眼,她這個從來都倔強堅強的徒弟,從來沒哭過——但是他哭了。
怡情慌了手腳,她伸出手去擦對方的眼淚,卻在看到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后又將手放了下來,慌張道:“哎呀,別哭別哭,都這么大的男人了,怎么還比不上小時候......別哭?!?p> “師父,對不起,是徒兒給您添麻煩了?!?p> 顧長君不顧怡情身上的血將人抱在懷里,怡情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悠著點,師父現(xiàn)在很疼,剛才有七八次都已經(jīng)要死掉了,最后還是得站起來,果然就算是想要裝的威風(fēng)一些也困難啊?!?p> “為什么......師父,為什么?”
“為什么要問,師父來幫助徒弟,這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怡情又嘆了口氣,笑了下,“別哭了,等師父傷好了,就給你跳個舞看吧?!?p> 顧長君小心翼翼的用靈力為她愈合傷口,動作很輕,似乎怕自己會讓怡情更疼一些,然而怡情卻仍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好像受了這么多傷的并不是她一樣。
越是處理,顧長君越是心驚,這樣大面積的傷口,幾乎沒有哪里一處完好,如果不是因為體質(zhì)特殊,早該連尸體都涼透了,然而即便如此,這個人卻還能笑出聲。
師父不是說她怕疼嗎?
“長君,抬頭看看天吧?!?p> 天?顧長君抬頭,看到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
“怎么了,師父?”
“多干凈啊。”怡情微微瞇著眼睛,“對于鳥來說,無論怎么樣,這片天空都會包容它的,這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啊?!?p> 怡情身上的血淌到顧長君身上,然而顧長君只感覺到這血似乎是在灼燒著他的身體。
“師父,別說話了,你傷得很重。”
“嗯?這點傷,不算什么?!扁槁勓孕α诵?,“你看,你還好好的在這里,師父也不算太失職。”
“很疼吧?”
“嘛,習(xí)慣了?!扁殚]上眼睛,“我們回去吧,師父累了。”
顧長君抱起怡情,看了一眼地上的斷槍,又看了看四周層層堆疊的尸體,苦笑著掩去眼中的水波。
“好,師父,咱們回去,徒兒知道城里有一家桂花糕很好吃,你一定喜歡?!?p> “那可一定要讓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