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無常,給人絕望,又給人希望。
顧長君看著坐在梧桐樹上的那個人,只是一瞬間的驚異了一下,隨即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抬頭望過去,不自覺的露出微笑。只有在對方面前,他才能這樣隨意的放開自己的情緒,因為他知道,對方是他最后的港灣。
在他絕望之時,對他伸手微笑,敞開羽翼將他庇護。
那人哼著歌,懶洋洋地靠在樹枝上,躲在樹葉的間隙中乘陰涼,紅色的衣服垂下來,熾熱又溫暖,就像是在明晃晃的告訴誰,她在這里。
“師父。”顧長君仰頭對著樹上的人喊,“你回來了?!?p> 紅色的身影動了動,下一刻,那人便從樹上瀟灑的跳了下來,以一個漂亮至極的姿勢落了地,挑眉,順手的拿起了桌子上的糕點。
奇怪,徒弟什么時候也喜歡上糕點了?
“呦,長君。”怡情揉了揉后頸,似乎還沒有從悠閑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她將嘴中的梧桐葉丟開,“有沒有想師父?”
“想?!鳖欓L君點頭,沒有絲毫在朝廷上君臨天下的模樣,坦率道,“師父是我的家?!?p> 怡情摸摸鼻子,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教導長大的孩子,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對方竟然已經(jīng)長得這樣高了。
“你這么大了啊。”怡情感嘆道,“當時你還只是這么點大,現(xiàn)在竟然長得比我高,就我一點變化也沒有。”
顧長君笑了笑,“師父是神仙,當然怎樣都不會變?!?p> “我可不覺得是什么好事。”怡情聳肩,將那糕點塞進嘴里,含糊不清道,“我是個挺不負責任的師父?!?p> “長君明白?!鳖欓L君答道,“但并不能贊同,師父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神仙,已是天下最好。”
怡情嘆了口氣,伸手掐了掐對方的臉。
“十四年已到,我今日便要回天界,你可千萬別像小時候一樣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不然我這些年可真算是白教你了。”怡情抬頭看了看天,“這段時間里我已經(jīng)完全想清楚了困擾我的所有問題,本來我不該出現(xiàn),畢竟我最受不了離別,但是沒忍住,還是來了——我想至少要給我的徒弟一個擁抱吧?!?p> “師父要走了嗎?”
“嗯,畢竟不能一直過安逸的日子啊,該做的也做完了?!扁榭嘈α讼?,“有時候,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的想法,它被我刻意的忽視,我裝作看不見它,用幼稚的方法來逃避。而且我太不成熟、甚至懦弱,作為一個原本應該生殺果斷的上神,我卻是如今的模樣,因為這過于軟弱和愚笨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造成了很多本不必要的麻煩,因此無論遭受什么謾罵,我現(xiàn)在都覺得能夠平靜了?!?p> 十四年時間,人界由動蕩轉(zhuǎn)為平靜,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已經(jīng)成為人界最強大的統(tǒng)治者,一統(tǒng)四國,安定天下,盡顯王者風范。
百姓安居樂業(yè),歌頌真王的統(tǒng)治,歷盡千帆,這個當初陷入絕路的孩子,終于成為了頂天立地的強者。
而在干涉了這一切、及時的抽身離去后,怡情走過了很多地方。
她碰到過老君和月老,月老轉(zhuǎn)世歷劫,因此舍棄了記憶和力量,老君站在月老轉(zhuǎn)世的人家前,一身仙風道骨的敲開了月老轉(zhuǎn)世人家的門,小小的月老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拽住了他的胡子,動作十分熟練。不過這次的老君什么也沒有說,任由自己的胡子被人扯著,然后嘆了口氣,將自己隨身的玉佩給了月老。
在上次的聊天過后,老君就變回了曾經(jīng)的鐘付緣,成為了和以前一樣體貼的月老的朋友,月老也和曾經(jīng)并無不同,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當初的樣子,只是這一次不會再有絕望,對于兩個人來說,這也許是件好事。
怡情做了很多事情,將整個三界的局勢攬入心中,慢慢的,落下了屬于自己的棋子,加入到了這場對弈之中。
“師父,既然你要離開了,那么回答我一個問題行嗎?”
怡情眨眨眼,“問吧。”
“你說我身上有著你故人的東西,那究竟是什么?”顧長君的手放在胸口,“我有什么東西,能讓師父你一直惦念著?”
怡情聞言突然笑起來,她用力掐了掐對方的臉,好像早就料到了對方會問這個問題一樣,伸出手,在對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隨即顧長君便看到了自己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七彩的光團,它靜靜的漂浮在那里,帶著一股不屬于他的強大氣息,仿佛在沉睡。
“師父的故事都同你講了,你這么聰明,也該動動腦子吧?”
顧長君想起了怡情曾經(jīng)給他講過的故事,愣了好久,才緩緩道:“師父的意思是......這是天帝的情魄?”
當初的怡情救下顧長君,并將其收為弟子之后,為了做好一個師父做了很多考察,還虛心詢問了很多的妖修,給了顧長君很多自己力所能及所能給予的東西,這就導致顧長君逐漸修煉出了些力量,對一些法寶有了使用能力。有一天她碰巧將回魂珠放在桌子上沒有收起來,被顧長君碰到,當時她還擔心顧長君會不會出問題,結(jié)果在回魂珠里面看見了宸臻的影子。
那一瞬間,她愣住,看著一臉茫然的顧成軍,突然笑了幾聲,然后反手就將回魂珠丟了,再也沒提起過這件事情。
其實從那一刻開始,怡情就知道了宸臻的情魄在哪里。
怡愿不開玩笑,因此她所表達的含義就是,宸臻的情魄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寄存在顧長君的身體里,但又不屬于顧長君。
原本的顧長君會因為靈魂殘破而夭折在良妃腹中,但是冥冥之中,或許是同種靈魂的相互吸引,也或許是良妃功德的善報,宸臻正巧丟失的情魄救了顧長君一命,滋養(yǎng)他的靈魂壯大,使其最終降臨于人世。受到情魄的影響,顧長君的所作所為中,總是隱隱有宸臻年少時的影子,在遇到了怡情后,也對她表現(xiàn)出了超出尋常的依賴。
怡情弄明白了這一切,但是她選擇任其發(fā)展。
顧長君的靈魂靠著宸臻情魄的力量滋養(yǎng)成型,如果貿(mào)然將情魄拿走,那么顧長君的靈魂可能會因為突然的不穩(wěn)定而導致崩塌;或者顧長君死去,情魄無處可去之時,便會回到宸臻的身體中去。
也許曾經(jīng)的怡情有過那么一瞬間的念頭想要將情魄取出,但是也僅僅是在那一瞬間,她就放棄了。
“不愧是我徒弟,聰明。”怡情有些自豪的收回手,“意外嗎?”
“師父是因為這個才對我這么好的嗎?”
怡情挑眉,似乎有些微怒道:“你師父我就這么膚淺?他的情魄是情魄,你是你,你們兩個完全不能混為一談——不過說一點關(guān)系沒有也不太對,你受了這情魄的影響,我也有些個人的私心,總之我覺得這就是緣分了,就是該著我護著你這個臭小鬼?!?p> 顧長君呆立在那里,“師父......”
怡情嘆了口氣,“小家伙,從始至終,我都只當你是顧長君,我結(jié)下因果的北國十三皇子,那個倔強的望著我、需要我保護的傻東西,這和宸臻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一瞬間,顧長君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十四年來的點點滴滴,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最終都定格在這人張揚自信的笑上。
“接下來的一切都靠你自己了,長君,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這是鷹妖教我的?!扁槿∠骂^上十四年未曾取下的發(fā)簪,那發(fā)簪開始發(fā)光,“可別讓我失望,當然,師父也不會讓你失望?!?p> “師父,你還會回來嗎?”
“會?!扁樾ξ溃澳阏嬲呢熑尾艅倓傞_始,而我們要做的東西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