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大媽要給唐糖和唐紙買衣裳。
唐紙極力勸阻,但是他怎么可能扛得過姬大媽?姬大媽給唐紙和唐糖一人買了兩身新衣裳,給唐紙買的青少年運(yùn)動款,給唐糖買的公主裙,又在一家巨大的商場里買了兩罐與王朝建交的精靈族制造的黃陽蜜糖,說是超級好吃,讓唐紙帶走,然后大晚上又帶著他逛了皇都的商業(yè)街,最后帶著他住了經(jīng)濟(jì)實惠的賓館。
姬大媽展現(xiàn)了自己作為水井灣最強(qiáng)老板娘的財大氣粗,賓館雖然普通,但姬大媽開的是兩間最好的房間,唐紙想說只要一間就可以,但是被姬大媽嘲諷說唐紙這臭小子不害臊居然要占自己便宜之后,唐紙也只能作罷。
這也是唐紙第一次在皇都里過夜,這座城市所獨有的繁華和繁榮,讓這一夜的空氣似乎都泛著一種醉人的金香,即便房間的隔音很好,但是城市的喧囂仍然讓唐紙一夜沒能睡好。
唐紙大多數(shù)時候都靠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天之后自己每日勤學(xué)苦練,黑牡丹花的沒有再繼續(xù)生長,之前長出來的黑線,還保持著原貌,這已經(jīng)是他唯一能夠得以慰藉的事情,但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生長。會不會在明天。
自己身體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唐紙一無所知,自己也不敢告訴妹妹姬大媽等人,因為怕他們擔(dān)心。很多年前自己就覺得自己會死,雖然他一直不想死去,可是并不代表著他無法接受這一切。靈死病的死亡日期,已經(jīng)推遲了許久,所以現(xiàn)在,正式開始倒計時了么?
此刻已經(jīng)凌晨,本該多覺的少年,卻毫無睡意。
唐紙挪著步子來到了窗畔,掀開厚重的米色窗簾,望著窗外皇都似乎永遠(yuǎn)不寐的夜景。
一輛輛從屬于皇都各大機(jī)構(gòu)的飛馬車在天空飛馳,去往王朝其余州郡的鳶車載著乘客,各向而行。街上規(guī)劃得極為整潔,筆直交錯的公路上,妖獸車和新興的汽車們遵循著交通規(guī)則按部就班地行駛。
個人在這座城市里真的只是一個很渺小的個體,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個體,一個個體的消亡根本不會影響這座皇都的運(yùn)轉(zhuǎn),更不會影響這座王朝還有整個世界,所以生和死之間的界限,其實也只是劃在自己腳下么?
唐紙想起了唐糖,想起了舅舅,想起了給自己買了新衣裳,把自己幾乎當(dāng)做了親兒子看待的姬大媽,還有不求任何回報栽培自己的大叔,心中有些悵然。
這樣的悵然在他感染了靈死病這十多年里的時光里,始終相伴左右,他知道,或許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它都不會離去。
唐紙抿了抿嘴唇,重新回到了床上,空調(diào)屋的溫度微涼,他整個人都埋在了被子里,不愿意再去想這一旦想起來就讓他心煩意亂的事情,也不愿意再去想未來,不再去想到底自己還能活多久,不再去想自己的命好還是不好,還有這讓他感到無比痛苦的身軀,究竟是出了什么問題。
這么多年他一直這樣安慰自己,此刻,也是如此:
管你什么破病,珍惜當(dāng)下一切,好好地走完自己該走的路,但求無悔。
少年很快滑入了夢鄉(xiāng)。
……
皇都房間緊張,所以姬大媽和唐紙所在的屋子并不想鄰,甚至是在唐紙樓上的某間房中。
唐紙隔壁屋里,住著是一個年輕女人,她此刻正躺在浴缸中,性感的身軀埋藏在灑滿玫瑰花瓣的水里,而同時,她還在縫著兩個布娃娃。
布娃娃內(nèi)里沁出的鮮血,將原本可愛的乳白色布皮,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她是一位年輕的單身母親,比唐紙略大一些,原本她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還在讀高中,然而離經(jīng)叛道的她卻愛上了一位有妻有子的中年律師,并且為之離家出走來到皇都,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她曾經(jīng)天真的認(rèn)為他是真的愛自己,會為了自己與原本的妻子離婚,給自己一個美好的人生,然而事實卻是自己遭到了拋棄。一意孤行生下來的兩個孩子,甚至還不滿一個月,便在今天被他們的親生父親活活摔死,因為這位在皇都已經(jīng)有了一定地位的律師,不希望自己偷情暴露,不希望身敗名裂。
痛徹心扉的她沒有選擇將兩個孩子火花,而是買了兩個嬰兒大小的布娃娃,將孩子的內(nèi)臟取出,縫在了布娃娃里,將對孩子最后的情感,以這種病態(tài)的方式寄托。
最后一針縫上,女人看著兩個可愛的布娃娃,眼睛里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生龍活虎的模樣。
她心滿意足地將兩個娃娃規(guī)矩地靠在浴缸邊緣,而后抓起浴缸邊上的剪刀,捅入了自己的咽喉。
汩汩鮮血順著她白皙的嬌軀流入浴缸中,隨著剪刀的拔出更是噴泉一樣朝上噴濺,再濺射在白色的墻壁以及浴缸和地板。
飄著花瓣的水變得一片殷紅,似乎全成了花瓣沁出的汁液,嬌艷而凄厲,又如她這為了愛情轟轟烈烈,也癡癡傻傻的慘烈人生。
她瞪大了雙眼,沒有感到一點的痛苦,反而,是充實和滿足。嘴角,揚(yáng)起了解脫的微笑。
牛頭馬面沒有出現(xiàn)在屋子里,因為她的死亡并非地府安排,所以還沒有驚動到地府。一道猩紅色的氣流從敞開的窗戶中搶先地府衙役飄進(jìn)屋里,而后凝為人形。
來人是一只長著九條尾巴的妖媚狐妖,九條尾巴輕輕擺動著,不讓人覺得奇怪,反而更多一種說不出來的魅惑力量。
風(fēng)情萬種的她望著躺在浴缸中的女人,這張精美無比,妖魅萬般的臉上,滿是惋惜。
“天下癡情女子千千萬,如此多年來,都不曾有少。傻妹子,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妖媚的狐妖手輕輕撫摸著死去女子的臉頰,臉上滾下兩股滾燙的眼淚,回想起數(shù)千年前自己那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雖然早已滄海桑田,但心角,仍然泛痛,“紂王,當(dāng)年,我也曾這樣愛你?!?p> 幾千年往事不堪回首,堅強(qiáng)倔強(qiáng)的九尾妖狐抹掉淚珠,再看著地上的兩個洋娃娃,臉上一抹狠厲,“負(fù)心人都該死。我蘇妲己這幾千年來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便是這些負(fù)心漢?!?p> 她對著布娃娃吐出兩口幽蘭,粉紅色的氣流涌入了兩個布娃娃的身軀內(nèi),這本來便擁有了內(nèi)臟,距離活過來只差半口妖氣的布娃娃,原本呆滯的雙眼豁然間輕輕轉(zhuǎn)動,而后,緩緩站立而起。
相依為命兩個布娃娃望著浴缸中母親的尸體,無神的眼中竟然傳遞出了悲痛的情緒,兩位孤苦伶仃的它們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可憐的孩子們,去殺了你們那該死的爸爸吧?!?p> 妲己幾千年下來都未曾有一分衰老的手,輕輕撫摸著兩個布娃娃的腦袋。
布娃娃點了點頭,爬起身來。門扉在妲己輕輕的一口妖氣之下便為之打開,讓兩個身材矮小真的若嬰兒的娃娃,步履蹣跚地走出了屋外。
而剛剛出屋,本來應(yīng)該帶著巨大仇恨前去索命的布娃娃,卻忽然看著隔壁的一個房間,害怕的顫栗起來。
妲己眉頭微微一挑,讓人難以抗拒的身形身形一晃,便驟然來到了房門口。
夜深人靜,這位居五樓的空蕩蕩賓館巷道空無一人。
妲己這雙碧波萬千頃的美眸,注視著旁邊的房間。
她不明白兩個布娃娃為什么要懼怕,因為強(qiáng)大如她,感知不到任何的異常。然而活了幾千年的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奇怪的生物,就是嬰兒,無論如何種族中都作為最單純存在的嬰兒,某些時候,能夠看到某些哪怕巔峰強(qiáng)者也都看不到東西。布娃娃體內(nèi),有些人類嬰兒的內(nèi)臟。
她瞇著眼睛,視線穿透隔壁房間的墻壁,只看到唐紙正在屋中安詳入睡。
這位活了數(shù)千年的老妖,看著少年的臉頰,手好奇地?fù)崦掳汀?p> “不要怕,去報仇吧,報完仇,我?guī)銈內(nèi)ズ猛娴牡胤??!彼D(zhuǎn)頭對著兩個嬰兒微笑。
兩個布娃娃這才點頭,亦步亦趨地走到電梯口。
妲己注視著墻后安詳入睡的唐紙,輕輕挑了挑手指,過道的燈光,全數(shù)熄滅,整個樓層,陷入了可怖的黑暗之中。
……
……
唐紙很早就醒來,一晚上沒睡好,吊著兩個淺淺的黑眼圈。
困倦的他打了個哈欠,打開了電視聽著晨間新聞,在廁所里用酒店的一次性牙刷刷牙。
“今日皇都著名律師索耳慘死家中,一家三口全部被肢解,所有內(nèi)臟且被挖出,目前巡檢司還在全力調(diào)差,根據(jù)最新報道,索耳律師為人友善,身邊人均表示難以給出嫌疑人身份,現(xiàn)在請收聽前線記者的最新報道……”
王朝隨時都在死人,唐紙這樣年紀(jì)輕輕的少年,都已經(jīng)麻木了,所以他并沒有多想,甚至也并不知道,兇手昨夜就在他隔壁的房間,而他隔壁房間里,那具女尸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一旦曝光就也將以頭條形式出現(xiàn)的現(xiàn)場一片寧靜,地上甚至都看不到一丁點的鮮血,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發(fā)生。
收拾完之后和姬大媽一起去一家相當(dāng)熱鬧的包子鋪吃了早飯,而后姬大媽便帶著唐紙轉(zhuǎn)了兩路草犀牛車?;识祭锖儡嚐o數(shù),身穿華服的貴人隨處可見,時不時也能看到佩戴兵器或者長劍的修行者走過,城市內(nèi)里幾乎密不透風(fēng)的監(jiān)視器以及巡邏的軍隊也傳遞出一股淡淡的壓抑感。
包羅萬象的城池也能夠包容下他們這兩位下里巴人,姬大媽也沒有了昨天那夜的興奮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神情也說不出來的落寞。
唐紙沒敢問,只是沉默地跟著她。
草犀牛車漸漸來到了皇都的另一端,然后離開了繁華的城池,停在了皇都北郊的一片山林地,這里一座座荒山佇立,呈現(xiàn)出一片待開發(fā)狀態(tài),或許等到過些年皇都要擴(kuò)寬領(lǐng)域,這里便會大動干戈地樹立起高樓,不過顯然在很多年里,這里都將始終保持著這樣的荒涼。
姬大媽帶著唐紙穿過了一片樹林,來到了一片罕無人煙的地方,接近正午的時候和他一同停在一面池塘邊上。
池塘里一朵荷花也沒有,只有幾朵無精打采的蓮葉。
唐紙疑惑不解地蹲在了池塘邊上,看著這潭死水,輕輕地丟了一塊石頭,水面蕩起漣漪,這才有了些生氣。
不解道:“姬阿姨,我們?yōu)槭裁匆獊磉@里?!?p> 注意到姬大媽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唐紙?zhí)鹉X袋才看到,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潑辣到整個水井灣都要忌憚三分的女人此刻雙眼里,竟然滿是淚水。
“阿姨……”唐紙慌了,站起身來輕輕拽了拽阿姨的袖口,他什么時候見過姬珂這樣的模樣,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鐵漢一樣的姬阿姨,會有這么脆弱的時候。
“我沒事?!奔Т髬尣亮瞬裂蹨I,道:“我?guī)氵^來,是因為我其實也把你和唐糖看做了自己半個孩子……當(dāng)然不要誤會,我說這句話不是因為我覬覦你舅舅……”
唐紙沒有心思笑她的打諢話,輕輕挽住了她的手,“我和唐糖就是您的孩子?!?p> 姬大媽眼里的淚光更加濃郁了,她邊哭邊笑著擦掉淚花,道:“沒白疼你個臭小子。”
姬大媽把眼淚全部擦干凈,看著這冷清的池塘,這別人眼里的死水,埋葬著她曾經(jīng)的最愛,也埋葬了她的未來。
“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其實有過家庭,十三年前他們?nèi)妓懒?,因為一些關(guān)系,不能走尊神國教殯禮部的流程,所以我偷偷將他們火焚,然后埋在了這里,當(dāng)時就是你舅舅幫著我,否則,那時候的我,根本無法完成這一切,也根本不可能挺到今天?!?p> 巨大的信息量讓唐紙不禁驚訝地微微張開了嘴巴。
姬大媽一抹鼻涕,“驚訝什么?你姬大媽都一把年紀(jì)了,你真以為沒誰瞧得上?老娘告訴你,我年輕的時候真的貌美如花?!?p> 唐紙連連搖頭,道:“我沒有這個意思?!?p> “知道你沒這個意思,量你小子也沒這個膽。”姬大媽佯裝沒好氣地說道。
唐紙神情落寞地望著池塘,他無法想象,原來姬大媽和自己一樣,也早早地便和親人永遠(yuǎn)分離,沉默了好片刻后才說道:“他們,為什么會遭到這樣的劫難?”
姬大媽嘴角劃出一絲苦笑,道:“三言兩語如何說得清楚?背后的事情,你還小,還是不要知道得好,總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說給你聽?!?p> 唐紙抿了抿嘴唇,聽話的他果真不再追問。
不追問是因為從小就身有痛楚,所有以他很清楚,別人不愿意提及的話題,自己也不要追問。一個人只有莫大的苦衷才會將自己的孩子和夫君都埋葬在這樣的池塘中,唯有自己默默憑吊,姬大媽如此疼愛自己,自己怎么能夠觸碰她的傷口?
“我那時候有三個孩子,一個哥哥,兩個妹妹,哥哥和兩個妹妹都比你大一點,最小的妹妹今年應(yīng)該都十七了,最大的那個都十九了,哈哈,都是王朝律法劃定的成年人了……可惜啊,可惜,可惜他們……他們都……我真沒用,連個碑都不能立,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
陽光正好,正午的光芒格外強(qiáng)烈,筆直落下的光線似乎是擺弄木偶的提繩,捉弄著場間二人的命運(yùn)人生。姬大媽的臉上沒有陰影,聲音再一次哽咽,淚水?dāng)嗑€地流。
唐紙如鯁在喉。
他很能理解這種痛苦,雖然顯然姬大媽和自己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經(jīng)歷,可是結(jié)果上,他們都相同的孤獨。唐紙沉默了片刻,輕輕地跪倒在了池塘邊上。
“哥哥姐姐們,還有叔叔,我叫唐紙,我舅舅是陳連環(huán),姬阿姨是我舅舅的好朋友,和大叔一樣都也是我喜歡的長輩。很高興能見到你們,也很難過以這樣的方式見到你們,你們不用擔(dān)心,姬阿姨就像我的媽媽,我會像孝敬媽媽一樣孝敬姬阿姨,希望你們九泉之下安息?!?p> 提到媽媽這個詞,唐紙的眼中也眼淚橫流,話音最后,唐紙還對著池塘磕了一頭。
姬大媽的淚水,更是不住地下滾,蹲下身,輕輕把這個傻小子抱進(jìn)了懷里。
雖然她清楚,自己的孩子們是無法下九泉的。
姬大媽抹去眼角的淚花,心滿意足道:“走吧臭小子,咱們還得去給唐糖買票,那個丫頭不是說看不久后的天下第一快的比賽么?那個是要買票才能去會場看得,今天開票,咱們?nèi)グ哑辟I了?!?p> “姬阿姨,您別太寵那丫頭了。”
“我不太寵那丫頭,就寵你一個人?你這小子慢肚子壞水兒?”
“哈哈哈,姬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住嘴吧臭小子,你姬阿姨難得碰到唐糖這么可愛的小公主,你還想阻止我疼她,簡直就是癡人說夢。走走走,趕緊走,不然晚上可能趕不回去了?!?p> 一邊拉起唐紙走著,姬大媽一邊說道:“再說了,唐糖也快要開學(xué)了,雖然學(xué)校還沒有確定,但是王朝律法是規(guī)定好了的,開學(xué)之前,好歹讓這個丫頭好好玩玩嘛。”
唐紙看著挽著自己前行的姬大媽,眼中滿是耀眼的星辰。
是的,人生因為什么而精彩呢?不是因為長短,而是因為身邊這些給了自己形形色色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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