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跡一直不見蹤影，能讓關(guān)梟的人找不到，其實也是一種本事。不過，這種本事，現(xiàn)在也只能是歸類于作死的本事了。
時間已經(jīng)臨近除夕，馮兆先大晚上的派人到茶樓，找上了馮鏜。
馮鏜急匆匆地跟林雙全上了馬車，路上也沒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話來，想著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是唐跡暴露了，他也篤定自己有能力脫身。
來到府衙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要嚴重得多。
馮兆先第一次在三堂見他，那已經(jīng)屬于內(nèi)宅范圍。而他見到馮兆先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面色慘白，身上衣服單薄，完全是剛從被子里頭出來，只匆匆套了雙靴子的模樣。好在屋內(nèi)火旺，并不會被冷到。
見馮鏜來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走過來，急切地對馮鏜說：“先生，夜里驚夢，實在是難以安眠，我沒辦法才深夜打擾?！?p> 馮鏜說：“大人不必著急，夢到了什么說出來就是。”
馮兆先引著他坐下來，強自平靜了下心神，這才解釋說：“我近來總是覺得右眼皮跳個不停，就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結(jié)果今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半夢半醒之間，我似是感覺到有人靠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覺得這靠近我的人必然是心懷鬼胎！我一把從枕頭底下抽出刀來，朝著那人就劈過去，那人當場就被我劈地向后一栽，倒在地上就死了。我慌了，起身去看，看到那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我的一個侍妾！我當時腦子都懵了，一下子就嚇醒了，才知道是個夢?！?p> 馮鏜皺了皺眉，這夢倒是蠻有指向性的，他問，“草民敢問，大人的這名側(cè)夫人姓甚名誰，平日里是否受寵？”
“這……”馮兆先猶豫了一下，說：“那姑娘我蠻喜歡的，如今身懷六甲，我還指望她給我生個大胖兒子呢！至于女子閨名，你就不要打聽了吧？”
馮鏜一聽‘身懷六甲’，頓時就想起了唐跡口中的那名女子，蘭兒。
他點點頭，琢磨片刻，又問，“那……大人，敢問，這夢中可見血了？”
馮兆先想了想，篤定地說：“并未見血！這也是奇怪的地方，既然是殺人，怎能有不見血的道理呢？”
馮鏜心中暗想，民間有俗語，曰‘見血為財’。
之所以這么說，大體是因為平民百姓家中貧寒，一年到頭，一般都是只有遇見大喜事的時候，才會殺豬宰羊。既然要宰殺牲畜，則門口或院內(nèi)必然有血，所以才說‘見血為財’，這里的財不僅指的是財富，也指好事、喜事、樂事。
由此引申來，很多夢境出現(xiàn)‘血’，都一般會被認為是吉兆。當然，事物都有兩面性，夢中見血，也不乏有兇兆，只是比較少。
那么，反之，夢見殺人不見血，就一般不是什么好兆頭了。
雖然是不好的兆頭，但馮鏜并不打算告訴馮兆先，他說：“持刀砍女人，且砍得是大人的侍妾。妾字去一半，是一個立字。立字見水，則為哭泣的泣，儼然不是好兆頭。大人夢中，卻只見人，不見水。立字加個人，念位，地位的位。所以，大人不必擔心，這個夢，總體而言，應(yīng)當是個好兆頭?！?p> 馮兆先聽了馮鏜的解釋，滿心信任，他長吁口氣，對馮鏜說：“真是急死我了！好在有你！既然沒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那就最好！我那侍妾眼看就要臨盆，這種時候，可不能出什么事情。”
馮鏜一聽這話，頓時眼眉一跳，他連忙問，“大人，您說側(cè)夫人要臨盆？”
“正是?。 瘪T兆先說，“算算日子，大概會是在正月末、二月初的樣子，到時候，請你過來喝喜酒！這孩子的名字，也得讓你幫我想一個！”
馮鏜目光一沉，頓時覺得不好。
馮兆先察言觀色，看到他的神態(tài)，心中就是一驚，他慌忙問道：“怎么？有什么不好嗎？”
馮鏜說：“府尊大人，請恕草民直言，這孩子，怕是保不住的?！?p> “什么？”馮兆先猛然驚住，他追著馮鏜問，“此話怎講？”
馮鏜說：“大人剛剛沒有把話說清，所以，草民也未能知其全貌。這會兒聽了您說側(cè)夫人要臨盆，才想起，大人的夢中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側(cè)夫人若能順產(chǎn)麟兒，則胎兒出生必泣！可現(xiàn)在，無血則無水，無水則不成泣。所以，大人，這孩子怕是沒法生下來的。”
馮兆先的目光頓時冷靜下來。
對于他這種人而言，地位，那是他必須要得到的。至于兒子，等他有了地位，還不是想要幾個就能有幾個嗎？電光火石之間，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想法。
他并沒有按照馮鏜的引導(dǎo)去想，而是想歪了方向。他覺得，夢中雖然沒有血出現(xiàn)，但那必然是對自己的一次示警。意味著，要兒子，就沒有地位；要地位，就沒有兒子。
現(xiàn)在兒子還沒有出生，他可以保有地位。但兒子一旦出生了，有了那礙事的三點水，他的地位不就沒了嗎？
不行！這個孩子，決不能生下來！
哪怕有一絲一毫不好的可能，他也不能任由其發(fā)生！
可笑的是，孩子的生死，竟然只決定于一場還不算離奇的噩夢，一個心中有數(shù)卻不愿意以誠示人的外人，還有一個只顧地位根本不顧孩子生死禽獸不如的畜生。
馮鏜心中的確有數(shù)，他說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地方也僅在于，不管蘭兒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反正唐跡命中已經(jīng)無子，而面前這位馮大人命中也無子嗣，總歸，不管是誰的，都生不下來。
別看還有月余就要臨盆，這孩子在肚子里要生不下來，或者是生下來卻活不下來，可不是只有流產(chǎn)這一種可能的，會發(fā)生的意外實在是太多了。
他今天這么說，也并不是讓馮兆先想辦法把這個孩子扼死在未生之時，而是告訴馮兆先，他的地位不會動搖，但這個孩子他就別想了。
算命不能一味地說好不說壞，否則，馮兆先今天已經(jīng)提及了那腹中胎兒，馮鏜卻不說有災(zāi)，只說有福。那么，若是等到他那侍妾的孩子真的沒了的時候，馮兆先必然會對馮鏜話中的準確性產(chǎn)生懷疑。
馮鏜并不知道自己的計劃還要牽連多久才能實施，馮兆先的不信任，會讓他功虧一簣，他不能冒這個險。
只是，他畢竟不是神仙，他也算不到，馮兆先竟然會這么狠。
不過，正所謂，惡人自有天收，老天在關(guān)鍵時候還是長了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