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來!”
朱學休遠遠的,對著‘番薯’連連招手,跟在不遠的‘番薯’很快就到了。
“大少爺,怎么了?”
朱學休手指著藍念念的手里,再指指自己的肚子,對著‘番薯’說話?!澳贸鰜?,一起吃,我也餓了。”
“哎。”
應過一聲,‘番薯’趕緊把身上背著的長槍調整了一下方向,把背上的竹筒、小包解下來,放在面前的大石頭上。
竹筒里裝的是竹筒飯,只有兩份,朱學休和‘番薯’兩個人各有一份。
朱學休將竹筒拎在手里,遠遠的看了藍念念一眼,拿著竹筒對著她示意,剛想說話,對方卻是搖了搖頭,不肯接受。
小粗碗擺在她的面前,悉悉索索的打開荷葉,藍念念手里拿著的居然是番薯。此番薯非彼番薯,這不是大少爺?shù)母唷怼?,它是真的番薯,煮的?p> 朱學休看到,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
番薯這東西用來充饑并不奇怪,但是陂下一帶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番薯,最主要是田多土少,水田用來種水稻、花生,旱土用來種菜和豆類、番薯之類的,所以產量很少。
然而,九山又不一樣,九山是山,土多田少,加上山里氣溫較低,種水稻的少,種番薯的多,所以這個時候還有番薯。
很多人以為番薯、芋頭能存放很久,其實這話不是很正確,一到天氣轉熱,番薯、芋頭都會化,這里的化是指融化,霉爛、然后化成水。
它必須保存在干燥陰濕的地窖里才能長時間存放,陂下一帶很少地窖,加之產量不多,所以在七八月的時間里肯定是沒有番薯,想吃也難有,除非是留下來當薯種的,那個肯定是不能吃的。
‘餓死爹娘,不吃種糧?!@句話自古有之,雖然聽了有些難受,但這的確是真的。
看到藍念念拒絕竹筒飯,寧愿吃自己的番薯,想了想,朱學休放下手里的竹筒,從面前的干荷葉上抓起兩個饅頭,走了過去。
“來,吃個饅頭?!?p> “我請你?!?p> 朱學休把饅頭拿在手里,對著藍念念示意。只是對方并不說話,也不接手,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擺著番薯小嘴的吃著。
看到朱學休不退,站在那里,藍念念這才停了口,抿著嘴,搖了搖頭。
看到這樣,朱學休無奈,想了想,又看到她手里拿著的那個的番薯快吃完了,于是他將手里的兩個饅頭手揚了揚,擺在了藍念念面前,就放在她面前的石頭上,那裝著梅菜的小粗碗碗口上。
“先放著,吃完再吃?!?p> 朱學休的意思是等她把手里的那個番薯吃完,再吃饅頭。
他嘴里說完,過后就退了回來,坐定,把自己那份竹筒飯打開,擺在面前的石頭上,然后拿出筷子,就在這時,朱學休突然看見藍念念吃完手里的番薯,伸手去拿饅頭。
見此,朱學休趕緊將手里的筷子放下,隨手抓起荷葉包的里的只存下的最后一個饅頭,舉起來,對著藍念念示意,邀請對方。
這種動作,是一種禮儀,和大多數(shù)人知道的敬酒一樣,自己喝,同時請對方一起喝,朱學休存的就是這個意思。
朱學休拿著饅頭示意,過后,就將它往嘴巴里塞,誰知一口咬下去,居然咬了個空,差點咬到自己的手指。
“這是我的!”
‘番薯’含著飯,嘴巴里鼓鼓嚷嚷,口齒不清,一雙眼瞪著朱學休,手里還拿著朱學休剛剛準備動口的饅頭。
“咯咯……”
藍念念頓時就笑了,只是剛笑兩聲,又覺得不妥,趕緊用手擋著嘴巴,擋住了半邊臉,抿緊嘴,憋得滿臉通紅,兩眼亮晶晶,一眨不眨的望著面前的兩個人起爭執(zhí),一頭霧水。
聽見,看見,朱學休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迅速出手,抓住了‘番薯’手里的饅頭。
“這是你的?”
“嗯,是我的。”
‘番薯’連連點頭,嘴里嚼著飯,嘴巴鼓的包子樣。
這話一出,朱學休又愣,馬上又想起了兩人一起在外吃飯的規(guī)矩。
他們每次出門,‘番薯’都是只帶兩個竹筒飯和三個饅頭,這樣才能吃飽,‘番薯’牛高馬大,要吃多吃一個,朱學休消瘦,每次一個。
久之而之,這個習慣就好像成了規(guī)矩一樣,兩個人都遵守。只是今天藍念念在一起,他們需要請人送客,禮物自然一人一半。
既然送出去兩個,那剩下的第三個自然是屬于‘番薯’,‘番薯’并不覺得自己有做錯,據理力爭,回答的理直氣壯。
“這是我的。”
‘番薯’嘴里說著,再次強調,一邊說,一邊還望著朱學休,呶著嘴,對著藍念念面前示意,那里正有朱學休剛剛送出來的那兩個饅頭。
“你的?”
朱學休兩眼一瞪,左手迅速揚了起來。
他今天不準備講理,再講理,‘番薯’就要逆天了,不,他已經開始逆天了!
‘番薯’看到朱學休揚手,似乎要打人,幾乎不用考慮,脖子一縮臉一抬,就擺出了剪刀手。
見到這樣,朱學休頓時就樂了。
“嘿嘿,這是我的了!”
‘番薯’一松手,手里的饅頭就變成了朱學休的了,囂張得意的揚了揚,迅速塞到嘴巴里,一臉得意。
“嘿嘿……!”差點被嗆著。
‘番薯’這才知道是上了當,看見幾乎半截塞進了朱學休嘴巴的饅頭,一臉幽怨。
“咯咯……”
藍念念再也沒有忍住,笑得前仰后翻,不過嘴巴依舊是捂著。
朱學休聽到笑聲,扭過頭來,嘴巴翹翹,陪著她一起笑,嘴巴里滿滿的,口齒不清。
“吃……,吃饅頭?!?p> 朱學休再次示意藍念念吃饅頭,邊嚼邊說,感覺實在是有些不方便,不雅觀,這才用手在后面的尾巴上截出一段,大約還有半個,過后,隨手把這半截饅頭遞給了‘番薯’。
‘番薯’剛剛捧著竹筒飯,準備開吃,看到半截饅頭,也不嫌棄,直接接了過來。
不過他也不吃,把饅頭放在面前,拿荷葉墊著,過后,捧著竹筒飯狠狠的扒了幾口,把嘴巴里塞的滿滿的,回瞪著朱學休,不甘示弱。
“咯咯……”
藍念念又笑了,尤其是看到‘番薯’鼓著嘴,嘴包上還沾著米飯時,更是笑得渾身發(fā)抖。
“咯咯……”
她實在是無法理解眼前這一對主仆,主子沒主子的樣子,下人沒下人的樣子,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奶兄弟,從小玩到大。
“吃,吃饅頭?!?p> 藍念念覺得好笑,朱學休卻是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對著她再請,示意藍念念嘗嘗他剛剛送出的兩個饅頭,不用客氣。
見到這樣,藍念念點了點頭,開口道謝。
“嗯,謝謝?!?p> 嘴里是這樣說,手也伸向了小粗碗上的兩個饅頭,但藍念念拿著兩個饅頭并沒有放進嘴里,而是哈著嘴,在石面上吹了吹,把灰塵細沙吹走之后,就把饅頭直接放在了石頭上面。
過后,她就又拿出剛剛她妹妹重香送來的番薯又吃了起來,根本不吃饅頭,其間,更是用筷子夾著梅菜,拌著一起吃,剛才兩個饅頭擋著她夾菜。
朱學休見到,眉頭微微一皺。
“這……”
朱學休沒有把它說出來。
藍念念這樣做,無非是有兩個原因,一是彼此陌生,或者怕朱學休不懷好意,所以不肯落人情。二則對方是個妹子,有矜持。
想通后,朱學休沒有再說話,捧著手里的竹筒飯埋頭就吃,吃完,這才站起來,走到藍念念面前,隨手拿起那兩個饅頭。
“別放這,引螞蟻。”
“帶回去吧,你要是不喜歡,就把它給你妹妹和弟弟,想來她們還是會吃的?!?p> 朱學休嘴里說著,拿過對方身邊的小竹簍,將里面空出來的荷葉順手把饅頭一包,就塞了進去。
藍念念看到,趕緊來阻,不過朱學休把她擋了回去。
“別動,我送你東西,這是我的心意,但我并沒有想著圖你什么?!?p> 朱學休將簍子藏在身后,對著藍念念說道:“你吃我兩個饅頭,難道就有什么不對?難道就代表你就會答應我什么?”
“不是吧?我相信不是這樣!”
朱學休自問自答,并告訴藍念念。道:“它只是一個饅頭,別的什么也不是?!?p> 看著藍念念似乎還是不肯放棄,朱學休想了想,接著說道:“來的時候,我是說了些不太中聽的話,但那只是開玩笑,你也別當真?!?p> 朱學休不說其它,只解釋了這么一句,過后,就將手里的簍子塞到了對方手里。
“拿著吧,浪費糧食不好?!?p> 說完,轉身就走?!怼匆?,趕緊收拾,緊隨著朱學休一起,直接下山。
這就走了?
藍念念一愣。
辛辛苦苦的站了大半天,兩個人連句像樣的話都還沒有說過,他就這樣走了?
難道他真的只是來道謝?
藍念念想不通,不過她還是站了起來,依禮目送對方兩人離開。
朱學休兩人已經走了十幾步,見她這樣,回頭,對著她笑了笑。
“我走了?!?p> 接著,又收了笑臉,嘴里正正經經的解釋。“屋里還有事,明天我二叔要出殯,必須回去幫忙?!?p> 說過之后,揮揮手,再走,走幾步,又回頭,看到藍念念還站著,朱學休又笑了笑,對著她說道:“不錯,挺好的?!?p> “我蠻喜歡!”
頓了頓,又說了一句,說完,又走,再也沒有回頭。
‘番薯’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路,腰身上掛著的兩個竹筒不停的發(fā)出聲音。
“唏哩嘩啦?!?p> “唏哩嘩啦……”
聽到朱學休的話,藍念念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微微的笑,不過她又克住了笑容,變得一臉清淡,站在山坡上,遠遠的目送對方下山。
看著他們幾個熱熱鬧鬧的上了馬,看著他們嘻嘻哈哈的往外走,轟轟烈烈的來,靜悄悄的走,沒有帶走一片云彩。
看著幾匹馬越走越遠,想想他們在山下說的話,再想朱學休默默站了半天,兩個人搶一個饅頭,再想想最后時他說的那一聲,藍念念一會兒怒,一會兒呆,一會兒又覺得好笑。
她知道朱學休最后那句話不是男女間的情話,只是一種認可,她并沒有想歪。對此,藍念念沒有什么表情,就這樣,站在山坡上,看著朱學休一行人漸漸的轉出山坳,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