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遇夢咨詢室能遇到許多愛做夢的人,夢里光怪陸離,穿梭了時間、空間,變幻了物種、性別。
溫茹愛聽他們的夢,有些支離破碎,有些完整得像一段人生……
而來這里的人大多都很佛系,對于夢境并沒有刨根問底的心態(tài),他們找溫茹傾述,與其說是溫茹解夢,更多的是他們?yōu)樽约航鈮簟?p> 他們的夢里藏匿了他們的秘密。
獨屬于他們的秘密。
每個人都會做夢,溫茹也不例外。
溫茹常常在閑暇之余去咖啡店打包一杯咖啡,在等待的時間擼上一把肥貓,在它高貴冷艷的目光中慢慢收回手接過咖啡轉(zhuǎn)去不遠處的畫廊。
畫廊里的畫大多數(shù)關(guān)于夢境,有溫茹的客戶的,有翩翩的,偶爾也會有慕名而來的小情侶留下的手繪,不夠精致卻也夠真誠。
溫茹慢悠悠得在里面逛,目光在畫上流連,她沒什么鑒賞力,她看的是里面的秘密。
光怪陸離又五彩斑斕。
溫茹的夢也擺在這里。
那時翩翩的畫廊未開,經(jīng)營著小畫館,地方偏僻鮮有人來,頗有幾分自得其樂的意味。
熟了以后,溫茹便到她的畫館作畫。
黑白分明的畫中綻放著一枝色澤鮮艷的并蒂花,連枝連葉,親密無間,只是一朵向著光明,一朵面朝黑暗。
它們的根莖復(fù)雜交錯向兩邊更深處蔓延,畫紙盡,根須未盡。
溫茹畫的時候,翩翩少見得夸贊了她的畫,不是畫技多好,而是有意境美,然后在溫茹的同意下便收了溫茹的畫,裝裱好掛在展示臺,寫著非賣品。
盡管溫茹并不認(rèn)為有人會愿意買自己的畫。
翩翩卻很開心,在了解靈感來自溫茹自己的夢后,便因此萌生了想法,決定開一家販賣夢境的畫廊,取自浮生若夢,作“浮生畫廊”。
所有的畫作最初來自溫茹的個別客戶以及翩翩自己的夢。
長長的走廊作展示一個又一個夢境,下面會描繪一個又一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因為安靜而特別,這個畫廊倒是慢慢出了名,總會有人慕名而來。
翩翩也沒有放棄創(chuàng)作,又隔開了一個安靜角落專門供顧客作畫。
今天的角落里便有一對小情侶和一個戴著眼鏡身形略瘦的男人。
小情侶合畫著一副浪漫的童話,櫻花樹,長椅以及一本書,一個作畫,一個上色,分工明確,對視間頗有幾分讓人臉紅心跳的情意綿綿。
想來這便是他們結(jié)緣的故事,溫茹饒有興味得想。
而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的畫就更有意思,他畫了一個小丑。
釉彩鮮艷的小丑穿著滑稽可笑的服裝,鮮艷的唇勾勒著最完美的笑容,而他的眼神卻是呆滯而空泛。
男人的畫技很好,不是技術(shù)不精,自然便是刻意而為。
溫茹安靜的看著,看他在畫上又添了夕陽,勾勒出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小丑在偏僻的街角認(rèn)真得表演著,鮮有幾人駐足。
畫中的人臉都是模糊的,灰暗的,畫中唯一鮮明的觀眾大概便是那只趴在小丑前面小巧的灰黑色的貓,它的瞳晶亮斑斕,映著五彩的霞光。
男人畫了很久,溫茹也站了許久。
那對小情侶早已經(jīng)離開。
男人始終低頭作著畫,對溫茹的存在毫不在意,溫茹也安安靜靜并不打擾。
直到窗外的天色暗沉,男人放下了筆刷,溫茹在他的桌子上放了杯剛買的咖啡,他看了會兒上面的橘貓,對著溫茹說了第一句話,“你喜歡貓嗎?”
溫茹點頭,又搖頭,“喜歡但不想養(yǎng)?!?p> 男人點頭,“嗯,如果不能好好照顧它便不要養(yǎng)它?!?p> 溫茹點頭,深感認(rèn)同。
男人喝完了咖啡,整理好畫具,卷裝好了畫,便向外走去。
街上已經(jīng)亮起了路燈,橘黃色的燈光柔和溫暖。
夜風(fēng)卻是涼的,吹卷起男人的襯衫,風(fēng)聲瑟瑟。
溫茹開口問他:“你想好了嗎?”
男人駐足,沒有回頭。
溫茹看他單薄的背脊,他點了點頭,聲音溫和,“嗯,謝謝,再見?!?p> “再見。”溫茹道,手中的咖啡早已涼了,她這次沒有加糖,醇香之余入口難免苦澀,也便沒有喝完。
男人的身影從安靜昏暗的走廊走入明亮熱鬧的街道,然后在街角消失不見。
溫茹收回了目光,往畫廊里走,翩翩站在不遠處,問溫茹,“你看出了什么?”
“什么?”溫茹問她,唇角彎出一抹笑。
“除了你的病人,”注意到自己的用詞,翩翩連忙改口,“嗯,客戶,你很少主動跟別人聊天,你在那人身上看出了什么?他有什么心理問題嗎?”
翩翩湊過來問。
“那你看出了什么?”溫茹不答反問。
畫廊今天的客人少,除了溫茹安靜得看男人作畫,翩翩也停了許久,當(dāng)然她看的是畫技。
“鮮艷和昏暗,以及壓抑?!濒骠纥c頭,皺眉,“溫茹姐,他有抑郁癥嗎?”
“嗯?!睖厝泓c頭。
“???”翩翩愣了一下,“那,”
“他很成熟,也很理智。”溫茹知道她想說什么,“他并不需要我拉他一把?!?p> 我也拉不了他。
溫茹心中一嘆。
并不是所有的抑郁癥患者都需要人拉一把。
盡管溫茹是位心理醫(yī)生,卻也不能治愈所有人的心理疾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愿意被治愈。
翩翩似懂非懂。
“你餓了嗎?”溫茹問她。
思緒被打斷,翩翩沒有多想,連忙點頭,“嗯,餓了呀,我就是找溫茹姐去吃飯的?!?p> “想吃什么?”溫茹問她。
“火鍋,啊,吃太多會胖的,我這幾天都胖了;麻辣小龍蝦?啊不,太辣了會長痘,痘痘才消下去,不能浪?!濒骠嬉贿呄胫缘牧骺谒?,一邊否定自己的想法。
“喝粥吧,養(yǎng)胃又健康?!睖厝阕隽藳Q定。
翩翩詫異得看向她,她沒說喝粥呀。
翩翩有一雙大大的杏眼,睜得圓圓的,亮晶晶的像貓兒一樣。
溫茹溫柔得揉了揉她的頭,就像平時擼那只橘貓,“康定街新開了家粥店,裝修得很古典有情調(diào),符合你的審美,我嘗過了味道也不錯?!?p> 翩翩被摸舒服了,下意識蹭了蹭溫茹的掌心。
更像貓了。
“去嗎?”溫茹又問。
翩翩連忙點頭。
“那把店關(guān)了吧,吃完我送你回家?!?p> “嗯嗯,好好?!濒骠纥c頭,去熄了燈關(guān)上門,等溫茹開了車出來進了車?yán)锵岛冒踩珟ψ穯査把b修真的很好看嗎?有多古典?”
溫茹一一答著。
翩翩這下是真忘了那個帶著眼鏡疑似患有憂郁癥的男人。
溫茹開著車,注意著人流,微微一笑,所以,她蠻喜歡和翩翩待在一塊兒,真實而單純。
她的畫也格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