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來
羅錚沒有想到王小滿如此的執(zhí)著,或者說是固執(zhí)。他回過頭去,看到王小滿依然跪在那里,雙臂高高舉起,兩只手把熟睡中的小喜托舉起來,像是一個(gè)虔誠的臣民向他的君主進(jìn)獻(xiàn)貢品。
這貢品如此寶貴,王小滿舉得小心翼翼。
“鎮(zhèn)武司舉世皆敵。她跟著我會很危險(xiǎn)。”
羅錚說道。
然而王小滿卻道:“她跟著我會更危險(xiǎn)?!?p> ???????。。。?p> 跟著你?!
羅錚驀然間想起之前在驢車上一路奔逃時(shí),王小滿的表現(xiàn)。
王小滿在驢車上時(shí),好像就這樣不止一次地給自己托付過小喜。而且她托付小喜時(shí)一臉決絕的樣子,就像是要去拼命。
他一介凡人,毫無神通,憑什么去和神通者拼命?
“你有什么秘密?”
羅錚想到這里,不由問道。
他一問,岳紅綢也想到了些異常,眼神里流露出奇異的光彩,看王小滿怎么反應(yīng)。
王小滿苦笑搖頭,道:“抱歉,司衛(wèi)。恕我不能相告。求司衛(wèi)收留小喜。”
羅錚嘆了口氣,道:“你要去做什么,會有什么危險(xiǎn)?”
王小滿道:“我將去做必死之事。小喜若跟著我,必受牽連。”
羅錚搖了搖頭,沒有答應(yīng)。
“走吧?!?p> 他回過頭去說了一聲。眾司衛(wèi)便齊齊轉(zhuǎn)身而去。
羅錚覺得王小滿說的理由根本不成立。你便是尋死去又如何?你說你為了小喜好,不愿她跟你送死,但世間千萬般地方,為何非要選擇鎮(zhèn)武司?這豈不是把她從一個(gè)火坑扔進(jìn)另一個(gè)火坑?
胡師傅趕著驢車跟在隊(duì)伍的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剛剛從生死邊緣徘徊而回,胡師傅的腦子里還想不了多少事,他坐上驢車,回頭跟王小滿道:“別折騰了,快上來吧,到了長安找個(gè)客棧,熱乎被子一裹,好好暖和暖和,不比什么好?大冷天又是這么恐怖的地方何苦來哉?”
他神經(jīng)緊繃太久,驟然松弛下來,有些反應(yīng)遲鈍。回頭說完了話,才抬眼看,注意到了異常。
“唉!唉!司衛(wèi)爺爺!司衛(wèi)奶奶!”
胡師傅在驢車上面大叫,聲音驚訝慌急。
眾鎮(zhèn)武人聽到胡師傅聲音,不由回頭,這一看,卻都不由驚訝。
羅錚怔了一下。
后面殘尸雪地之上,王小滿已不見了蹤影。小喜靜靜地躺在大雪之間,正睡得安詳。夕陽的霞光給她披上了一層光暈,如同輕薄的被子。
“這廝……怎么跑的?”
岳紅綢疑惑不解。
不知是他,就連辛宓都沒有看出來。辛宓搖了搖頭,說:“此人或許并非凡人,另有來頭?!?p> “不過不管怎樣,這人沒有什么惡意?!?p> 平道安打馬上前,走到了小喜身邊,回頭問羅錚,“這孩子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要了?!?p> 羅錚默默不語,跳下馬去,過去把小喜抱起。
踏焰馬的蹄焰將小喜的面龐照得紅彤彤的,微弱的暖意讓小姑娘睡得更加安詳。
羅錚注意到小喜的身下墊著一件大大的衣服,正是王小滿身上那身。
他把小喜抱起來。這小姑娘依舊安睡,毫無所覺,小小的胸膛隨著平穩(wěn)而規(guī)律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沒想到她身上這么冷,還能睡得這么穩(wěn)。
羅錚摸了摸小喜的小臉蛋,感覺她臉上的溫度,快和寒澈劍有的一拼了。
“剛剛拒絕得那么堅(jiān)決,現(xiàn)在怎么就這么著急過來了?要不讓給我吧?”
平道安在馬上笑嘻嘻道。
羅錚撇撇嘴,道:“好啊。她和你身高體型差不多,配你正合適。只不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司衛(wèi)?!?p> 平道安臉色一僵,說:“還是算了?!贝蝰R往回走去。
走到眾人之間,平道安又回頭道:“還有你別亂說,我再怎么樣,也比她高一頭?!?p> 羅錚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那真是挺高的。”
平道安嘴臉一抽,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眾人不由莞爾。辛宓道:“我們走吧?!?p> 羅錚把小喜抱上了馬車,那王小滿的衣服依舊墊在小喜的身下。他把包裹里的衣服都拿出來,蓋在小喜身上。
久經(jīng)紛亂,這小姑娘一直神經(jīng)緊繃,這時(shí)候在大冷天里睡著,不蓋嚴(yán)實(shí)點(diǎn),感染了風(fēng)寒,可是要命的事。
“胡師傅,麻煩你再拉她一程。”
羅錚與驢車車主道。
胡師傅連連點(diǎn)頭,道:“好說,好說。這小姑娘我也喜歡,唉,可憐的……”
羅錚得到回應(yīng),便上了馬去。
眾人一起沿著官方往長安方向去,夕陽幾乎已經(jīng)落盡,明月上了天去。
“岳司衛(wèi),羅司衛(wèi),那人是何來歷?”
往長安走的路上,辛宓問道。她以為羅錚、岳紅綢和王小滿同來,應(yīng)該對王小滿有些了解。
然而岳紅綢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們看走眼了,只以為他是個(gè)凡人?!?p> “別說是你們,就連我也看走眼了。”
辛宓說道。
有司衛(wèi)道:“他若是不凡,他日我們必能聽到他的傳聞。”
辛宓點(diǎn)頭不語。而羅錚卻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驢車上沉睡的小喜。
王小滿的話猶在耳畔,這位司衛(wèi)的話,一下子讓人感覺充滿了不祥的意味。
“我將去做必死之事?!?p> 那來日再聽到王小滿的傳聞,是否已是他已死的消息?
小喜聽到這樣的消息,又會如何?
岳紅綢看出了羅錚的心氣,拍了拍羅錚肩膀,勸慰道:“別多想了,人生無常,能死得所以,便是幸事?!?p> 羅錚摸摸點(diǎn)頭,沒再說話。
岳紅綢又問武三郎:“武老三,你家司衛(wèi)呢?”
武三郎也躺在驢車上,正在挺尸。聽到岳紅綢的話,閉著眼睛張口道:“誰知道呢?我家司衛(wèi)跑路的手段比老鼠還高明,可不用我擔(dān)心。他說不準(zhǔn)已經(jīng)進(jìn)城等著你們了。”
一行人馬越走越遠(yuǎn)。原本的戰(zhàn)場上尸體橫陳,大雪荒原之間到處是烈焰燒灼和鮮血浸染的痕跡。一個(gè)男子出現(xiàn)在雪中,面朝鎮(zhèn)武司眾人所去的方向,默默地跪倒下去。
月光之下,幸存下來的雪層上浮現(xiàn)出晶瑩的光,可以看清楚,這些雪在寒冬里,已經(jīng)凍得極硬。
那男子伏下身去,將頭埋入雪層之中,跪了許久。
沈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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